眾人皆歎他有何等絕世之貌,皆許他有何等不凡之命運,他從來不屑一顧,可笑如今,竟真正要依憑這張臉來謀上下。
一個男人,一個王子,亡了國,沒有半點本事,隻能賣弄風騷靠一張臉來保全……普天之下,這是等不恥之事,而他妙伯正為之。
真是……可笑至極!可諷至極!
說笑間時間飛逝,若非宮人提醒妙伯洗漱就寢,怕是當真能忘了時辰。隻是即使躺下,怕也將徹夜難眠。
國宴散時已接近子時。
殿外靜悄悄的,無人注意間有個人影投在殿門上,隻一瞬,劃了過去。
殿中眾人已被秉退,此時若大宮殿更是寂靜非常。
忽有一聲歎息。
“豈憂……你為何如此對我?”豈憂乃妙伯小字,知之者本極少,如今母喪父亡,親者相離,此處隻得一人知。
來人腳步輕健武功深厚,近榻前絲毫不聞其聲,坐於榻上後,那因常年習武握槍而磨出薄繭的手不覺撫上身前白皙的側臉。
妙伯早知來人是誰。
“先下以你我身份,你深夜來此可想過後果?”妙伯依舊向裏側躺,背對來人不改動作,聲音透出一股掩著深情的清冷。
男人不急回答妙伯的問題,而是顧自說道:“我已去過宮牢,見了令先生他們了,且還吩咐了獄卒多給他們行些方便。”
妙伯不禁皺眉,“如此對你並無好處。”
“豈憂……你且轉身看我一眼可好?”男子聲音裏帶著明顯的懇求。
“九殿下回吧,罪臣如今已入你父皇後宮,今後你我應當知道身份有別。”妙伯並未轉身,隻是聲音冰冷地提醒。
身後人有些心急,聲線不禁提高不少:“你不必一再提醒你我身份有別!父皇逼你的是不是?你我不過三月未見,怎會生如此大的變故,這其中一定有緣由的,對不對?”男子似乎很想得到肯定的答案,有些哀求的意味。
緣由,是一定有的。
然,妙伯該如何說明,你父皇並未守諾,我才歸母族,你父皇便帶兵前來攻打,圍攻達族王都時因貪圖地宮寶藏,竟要屠城!
他隻是一個質子,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就隻有他一人……他能做什麼?!
隻是不知……這些算不算是變故……
“你怎麼會入父皇的後宮呢,你明明答應……”
妙伯緩緩轉身,語氣裏是壓抑著的冷漠:“九殿下許是誤會了,罪臣從未答應過殿下什麼,該不會是殿下會錯了意吧?貴軍威武,所到之處所向披靡,罪臣父母俱亡,但見皇上確是個依靠,便與皇上回了宮。”
他不敢看身前人的臉,也不敢對上他此刻含怒的目光,怕他看穿,也怕自己會動搖。
話一出,立馬陷入了沉默。
而後是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在宮殿中回蕩,“你這話……可當真?”
妙伯自然不願看到他傷心傷神,但此時此境,自己尚是困中獸籠中鳥,又怎麼忍心再讓心愛之人陷入兩難的處境?
決絕不過是為了日後眼前人的風光,且忍一忍吧。
不知何處生出一股勇氣,令妙伯對上了眼前人的眼睛,聲音決絕:“當真,罪臣所述字字句句,都當真。”
眼前人明顯顫抖了一下,與其俊逸得有些張揚的麵貌不同,此刻的表情是異常的害怕,難以置信,與絕望。
“我記得你從來是個清高之人,不知何時竟也能受這般折辱……”轉而,眼前人收斂了心傷,語氣裏夾雜了一絲刻意的嘲諷。
心如被尖針刺了一下,疼得尖銳,久久無法平複,妙伯不知此般局麵應當如何和收場,“我自王族出身,自幼錦衣玉食,亡國之後必難享受之前的榮華富貴,皇上不僅不殺罪臣,反而予我恩寵,我坦然接受,這怎麼能叫折辱?”早些斷了念想,總比叫他日夜難安父子成仇強許多。
“砰!”
一記重拳擊在榻邊,眼前人目色猩紅緊緊盯著妙伯,仿佛欲將之看穿,辨明話語真偽,右拳緊握,全身因氣極而不住顫抖。
“若是殿下也能予罪臣同樣的榮寵,那罪臣一定……”
“既如此,我還當真小覷了你……你最好記住今天說的話,永遠記住!”
妙伯不知對方何時走的,他再不敢抬頭看一眼那人。
偌大的宮殿再次轉為淒涼,隻留美人獨守殘燭,燈輝微顫,燭淚零落,零落不及美人清淚。
何時容他思量,與其兩方愁緒千百不如將這萬難留給他一人承擔。
他妙伯是個亡國奴,從此是個沒有根的人,殿下一片真心終將負了,但殿下之愛妙伯不敢忘,埋於心底隻當餘生依托,此後不論去了何處發生何事,必會銘記終身。
算我負了你……
可我愛你……
但願你會明白,你總有一日會明白的……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