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段(1 / 1)

因她險些毀去若舒的臉。

又或者是對不起,讓我親眼目睹她的死亡,在我的劍下。

但是我隻想問她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你,阿姐?

——為什麼是你?

既然你就是紅魔盜,你早知道我要殺你,為什麼不阻止?你有無限多的機會讓我的計劃無法實施,即便是到這一刻,如果你不對若舒動手激怒我,相信我仍然可以保持冷靜,冷靜地覺察出,麵具下的人是你。

可是為什麼,你連這最後的機會,都不留給我?

為什麼!

所有所有的話一時都湧了上來,出口,隻聽見啞然的沙沙聲,沒有成調,也無法成調,但是阿姐卻是聽懂了,或者是從我眼中看懂,她伸手,緩緩撫過我的眉,她說:“仲秋,我隻是害怕,你會忘了我。”

她用我平生所聽過的,最冷靜最平常的語氣說出這句話,既沒有她往日的裝腔作勢,活色生香,也沒有半分的哀傷與悲涼,隻一點寒意,從她的眼中滲入我心口,終此一生,凝結不散。

她說她隻是害怕我會忘了她。

可是我又何曾忘記過你?我聽見自己的笑聲,在深夜裏,陌生的,碎裂的,淒厲的,絕望的,我說連城我恨你。但是就連這句話,她都沒有讓我說出口,她安然地閉了眼睛,在我的懷中,一點一點,冷去。

我早該知道,我在若舒麵前的手足無措,就如同你在我麵前的玲瓏八麵,你用你最擅長的方式掩飾和隱藏,所有我原本能夠看清楚的相思與煎熬。

九 離開

我送若舒回林府,一路無話,我沒有問她可好,她沒有問我將來,也許是彼此都知道結局,無非孤燈衾冷,相忘於江湖。

阿姐死了,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當然人都是會死的,傾國容色,無雙手段,金山銀海,都不能夠阻止閻王爺的最後通牒,但是我忽然明白,像師父或者阿姐這樣的人,除非是心甘情願,否則,並沒有那麼容易死於非命。

阿姐曾經告訴我這個事實,但是我沒有在意。

我在阿姐死後接手吟風閣,我於是知道,師父對阿姐的信任,遠勝於我,我從來隻負責殺人,但是阿姐還負責接頭,聯係,洽談,所以她知道師父的秘密,所以她能夠利用雍王的野心,逼師父自戕。

天下並沒有這麼幸運的事,當你憎恨一個人,他就會如你所願地死去——我是說師父。

阿姐逼死了師父,就不得不繼承師父的財富,繼承師父的地位,她由師父門下的殺手,變成了雍王手下的殺手,江湖是這樣一個地方,一日入江湖,一生都在江湖,可是有人想要離開,比如,阿姐。

我不知阿姐是如何與雍王周旋,如何得到許諾,隻要能夠拆散太子與崔家聯盟,他就放她走,於是有了紅魔盜,有了這樁沒人敢查的案子——如果不是我,如果我沒有逞強出頭,也就是死一兩個替死鬼,事了,阿姐就會離開。

也許像若舒一樣,在深閨裏,秋天下午,落英繽紛的時候,看一本《會真記》,或者《長生殿》。

也許會來找我,在山明水秀的江南,共度這一場流年,或淡如水,終醇如酒,如果我們有這個機會。

是我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我愛上了別的女子。

得到消息的時候大概是暮春,下著雨,有時傾盆如注,有時淅淅瀝瀝,纏綿如相思,不停不歇下了三個月,或者兩個月,她做了最後的決定,決定死在我手中,看著我,咽下最後一口氣。~思~兔~網~

死在我劍下,讓我永生銘記。

精心策劃,步步為營。

她隻是害怕因愛,將自己變成一個深閨怨婦。

她隻是害怕我忘記她,多過害怕死亡。

我知道。

我在燈下寫字,楷書,小篆,行草,一遍一遍,橫的豎的,反反複複地寫,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我隻是忽然想得明白,我走了那麼多的地方,經曆了那麼多年的風霜,為什麼我不留在漠北,為什麼不隱居天山,為什麼不遠走南疆,為什麼巴巴趕回江南,為什麼苦心孤詣地學醫,為什麼不肯對阿姐提起若舒,為什麼。

我隻是忽然明白,忽然。

她在江湖,我就在江湖。

誠然我愛過若舒,但是我與阿姐,雙生於這世上,從前如此,從來如此,阿姐的一生止於斯夜,我亦然。

寫滿第九百九十九張紙,最後一筆落定,油盡燈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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