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語
一 秦淮
暑氣散盡,兩岸挑出宮燈,燈火映在水上,遠遠笙簫如泣,鋪陳出煙籠寒水月籠沙的幽遠,對於秦淮河邊上討飯吃的商家來說,一天,從這時候才剛剛開始。
我卻是等了整天了。
一整天沒等到人,心裏大是不安。
背後遞過一盞清酒,玲瓏木杯,漾著玲瓏銀月,比霞光還要豔上三分的酒色,灼灼直逼入目中,卻是半分酒氣不透,我禁不得這般豔色,就手擱下,皺眉問:“阿姐竟是這樣忙麼?”
來人笑道:“酒都顧不上嚐,可見是真急了。”
轉頭去,翩翩緋衣,金冠束發的少年公子,不是阿姐卻是哪個?見到人,心中大定,笑容就帶了三分促狹。
阿姐最是知眉會眼,當下奇道:“什麼事這麼好笑?”
我隨手撥轉酒杯,故作的漫不經心:“聽說前兒崔家女公子來秦淮河……”
崔家女公子久慕秦淮豔名,瞞著家裏扮成作男裝前來見識,被尋花問柳的男子看破,要強帶回去作十房小妾,崔家功夫原是不弱,這姑娘大概是家中嬌養,著實在差勁了些,好在阿姐經過,識得來路,出手救下。
照說,事情應是到此為止,誰料那姑娘雌雄不辨,犯了相◆
以阿姐的人脈之廣,耳目之靈,我這些年的事,自然瞞不過。卻也不提,隻問:“你這些年……可好?”
我說:“救死扶傷,總好過殺人放火。”
“那麼如今,你這救死扶傷的,又來找我這殺人放火的作甚?”阿姐眼波流轉,瀲灩有微光。
我假作不見,問:“阿姐可聽說過紅魔盜?”
四 賞金獵人
“紅魔盜?”阿姐放下酒杯:“可是上月風傳汙了準太子妃的那位?”
“正是。”
“你要找他?”
我頷首應道:“是。”
“仲秋,”阿姐正色道:“不是我要攔著你,但是行此非常事者,必有非常圖謀,你我不過是江湖人,何必卷進這些名利是非之中?”
——我並不是不知道其中險惡,隻是若舒求我,我便沒有選擇。
奸汙準太子妃的罪名,足以株連九族,真要追查,自然能查個水落石出,關鍵就在於不能查,一查,必然扯出天家,查是死路,不查也是死路,事發在金陵,京兆尹擺明了是要送上去頂杠的。
卻隻嘴硬:“阿姐,何必掩耳盜鈴,這樣的事,這些年我們做得並不少。”
“我以為你已經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我——”我無從解釋,若舒兩個字掛在舌尖,要衝口而出,終又咽下,隻垂頭,訥訥道:“我也是為了救人。”
阿姐睜大眼睛看我,“撲哧”笑出聲來:“仲秋仲秋,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是金縷門下金牌殺手。”
“阿姐!”我略略提高聲調,那些過往,是我不願意提及,她應該知道。
阿姐斂起笑容,良久,終於問:“你打算做什麼?”
“做賞金獵人。”我說:“官府這次開出的酬金不少。”
“那麼,”阿姐淺飲一口酒:“你要我做什麼?”
“我要與此事、此人有關的消息,”我躊躇片刻,加重語氣強調:“所有!”
阿姐低頭啜飲,先小口小口,後來大口大口,最後一仰首,倒得盡了,仗著醉意,人伏在窗沿上,迎著風,支離破碎的影子,一半兒明一半兒暗,月光太明,水光太暗,我看不清楚她的眉目,也就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風送過來她的問話:“什麼時候要?”
“盡快。”
她說好。
話音落,酒杯失手落入江中,木質輕,隨水晃晃蕩蕩,晃晃蕩蕩,不知道會飄向哪裏,讓我有種錯覺,仿佛阿姐也如這木杯,隨時會隨水飄走,飄到一個我找不到的地方去……心裏莫名地抽了一下。
許是夜風太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