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水壺和泡麵放在桌上。房間另有一門口,掛了用遮光布做的簾子。文文揭簾進去,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她探出頭來,『欸,來幫忙一下。』
我跟進去,簾子是兩道,長到拖地,看來是怕露光。裡間全暗,透著幽微帶橘色的紅光,有點像一般住家神壇點的那種仿蠟燭的小紅燈,可是比那還暗,所有東西都暗幢幢的不清楚,隱約是室中一個長的實驗室型水槽,淅淅流水聲,水槽裡並列四個方形大水盆,左邊像試衣間般的三個小隔間也都掛著簾。室內放著輕輕的音樂,空心木吉他,女聲清淺,是歌手陳綺真。
『這就是暗房了?』我說。『好暗。』
『安全燈被打破了兩個,所以才這麼暗的。』她趴在水槽前,臉快要埋進其中一隻水盆。
『半夜一個人待這兒妳不怕?太危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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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理我,撈出一張照片。『拿著。』
我捏住邊邊。『欸,我說真的,妳也太敢了。還有,妳怎麼有鑰匙?』我盯著她問。
『偷打的。』說著她又遞來兩張。『小心,別讓它們疊在一起。』
我們兩人四隻手夾著濕照片穿過簾子回到外間。她爬到桌上把照片一張張晾起。
『暗房最怕人多,人來人往的,塵啊光啊的都跑進來了。』
『也不用選半夜啊,還是一個女生呢,危機意識不能沒有。』我說。
『我傍晚就在這兒了沒出去過,門反鎖了也沒人進來。』她把我手上的照片接去。
『不管怎麼說還是……』我搖頭。
她從桌上跳下來。『真要顧忌什麼都不能做了,』她拿起泡麵向我晃了晃,『謝謝。』
『沒吃晚餐,怪不得餓。』我說,一麵環視晾著的照片。大大小小的黑白照錯落吊在鐵絲上,滴溜串在五線譜上的音符一般,把那個春日下午的弦律簡單地又奏了一遍。一張擠在貨車後座的合照,是在大家準備好、快門要按下的那一刻,車子因一個大石頭突然顛了一下。照片裡人和行李跌作一團,表情誇張,有人皺眉,有人咧嘴,有人擠眼,邊邊有一隻抬起來的腳簡直快踹到鏡頭。畫麵有些模糊,可是氣氛強烈。
『這張好。』我笑著讚道。
文文一麵倒熱水,『我也喜歡那張。』
『一群傻瓜。』我說,『可是表情很真。』
我又看看其他張。大部分的照片都是在被攝者不注意的情況下照的,呈現動態而自然的風格。大約一半的照片主角是小安,其他主題合佔另一半。其他人的照片不論是獨照或是合照,遠景還是特寫,都是比較輕快明朗的調子。但獨有小安的直透出一股沉深的流動感,有什麼暗暗地在畫麵下直逼鏡頭漾著似的。我覺得奇怪,又再仔細地看了一下,注意到一個特別的地方,原來小安的眼睛幾乎都是直視鏡頭,可又不是刻意盯著,比較像是,她知道鏡頭在哪兒,一抬頭就看見的感覺。就那一瞬間,剛剛好的一望,下一秒就錯開去。很難說是鏡頭在等眼睛還是眼睛在等鏡頭,坦率直接的交流。很美,我看得心怦怦地跳起來。
那是宣告啊。一個女孩在向另一個女孩宣告。
這是不是不欲人知的秘密?我忽然感到有些難為情,好像我在主人的麵前直接翻閱了主人的私密日記。我清了清喉嚨,沒事般地問文文:
『喂,那妳覺得海報選哪張好?』
文文歪著頭,眼睛望著照片。半晌,指著一張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