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但顯然很久沒人彈,阿耀坐下才彈了一個音我們都跳起來,key幾乎低了要一個半音,沒辦法,我們隻好把樂器的定弦都調低。雖然很不習慣,但我們還是訓練有素地演奏出莫劄特的〈嬉遊曲K.136〉、〈小夜曲K.525〉、〈Landlerische〉,奧芬巴哈(Offenbach, J.)歌劇『天堂與地獄』的序曲,筵席上的賓客看起來大多是從事有關農畜產業的,這些音樂似乎平日在他們生活中不太常出現,一些人喝著台灣啤酒交頭接耳,一些人一麵聽一麵露出不太了解的微笑。接下來我們用很誇張華麗的效果奏出〈結婚進行曲〉,用力地揉弦像是要用弦律把整個黑鬆帆布棚都給頂翻,這下大家都聽懂了,但也可能是新郎新娘在那時出現,鄉親們喝采鼓掌起來。我們也奏幾曲電影裡的配樂像是〈女人香〉和『我的野蠻女友』中那首帕海貝爾(Pachelbel, J.)的〈卡農〉。不知拉到第幾曲的時候,學弟的同學說:『這是南部耶,很且是很南,是不是要再更通俗一點?』這樣想也是。於是我們奏了台語老歌〈六月茉莉〉、〈綠島之夜〉,果然有人喝采起來。接下來〈思慕的人〉、〈桃花過渡〉,還有〈四季紅〉。一個阿伯搖搖晃晃地走過來說要點〈新婚旅行〉,他自己要唱。『點胭脂,抹香粉,齒白紅嘴唇……,』阿伯嗯嗯啊啊地哼給我們聽,『有沒有?知道吧?誒誒新婚真甜蜜,旅行真快樂,遊山玩水,想起初戀時……』這首我們沒譜,而且小安和學弟根本沒聽過,還是阿耀用鋼琴把大致的和聲應付過去,其他人插花地點綴一些可有可無的音。
我們一直拉奏到上水果才停止,賓客們啪啪啪地給我們鼓掌。在五月鄉間明媚的春光下拉了兩個多小時的琴,雖然不知道實際上有多少人在聽,不過沒有人計較我們是否音不準、是否拉錯,實在也是滿好的體驗,音樂就隻是音樂,風那樣流動、天然。停下來時,竟然有『啊,不拉了啊?』那樣的心情。
可是終究要肚子餓的,待場子上的黑鬆棚撤去,我們索性也滾了張圓桌到樹旁,樂器也不收了,就扔在木檯上,邊吃邊玩。主人給我們留了一席,貼心到每道菜都還是熱的。我們聊了好多亂七八糟的有趣事,想到什麼奇怪的音樂就抓起樂器來拉,有中學時代莫名其妙、日本演歌風格的俗氣『班歌』。還有電動玩具的音樂,學弟的同學竟然彈了一整套〈影子傳說〉的配樂,阿耀不甘示弱,回敬一套〈超級瑪莉第一代〉並追加〈冒險島〉,好有趣,要不是他倆『拚樂』不然我幾乎都忘了,阿耀小時候是個任天堂迷。原來童年還是有東西留下來呀。小安用驚人的速度在大家的尖叫聲中拉了〈大黃蜂的飛行〉,然後又拉了幾首Jazz。室友跟文文不會樂器,但也在一旁笑得很開心。文文手上依然不停地殺底片。室友則是在我們撥弦伴奏下,跳了一支踢踏舞。
下午的太陽開始斜了,從我坐的角度看去,大家都微微帶著過度曝光的效果,頭上的樹葉呈現鑲著金邊的翦影,煞像岩井俊二青春電影裡的氣氛。小安跟阿耀正在演奏著舒曼(Schumann, R.)寫給大提琴和鋼琴的小品〈火與熱情〉。一切似乎明亮、明亮、明亮……
9
『想像一個人將要對著自己開槍,沒有其他的選擇。』 ──布拉姆斯
約翰布拉姆斯(Johannes Brahms)生於一八三三年,是個大鬍子的胖胖作曲家,血統純正的德國人。有一張他晚年的黑白照片,似乎是在某公園,布拉姆斯穿著整齊,背著手正在散步,肚子突出,長鬍子快要及胸,那股派勢讓人想起坐著豪華郵輪環遊世界的富豪。沒錯,那時的布拉姆斯的確富裕,但照片卻透出一股孤獨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