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段(2 / 3)

我一麵呼吸一麵呆呆地想著。窗外的雨仍然繼續下。

『反正已經在生命的賭桌上,就輸完再走吧。』一本書在我頭上敲了一下。我嚇一跳,戲劇係室友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我旁邊來。

『啊?什麼?』

『沒什麼。』她說,手裡拿著一本蔣勳的《多情應笑我》。『嘿,對了。與其坐在這邊呆想,還不如做些實際的。怎麼樣?要不要賺點錢?』

『什麼錢?』

『我大表哥結婚。想要請個小樂團在喜宴上表演。可是我大姑說要來一點不一樣的──』說到這邊她笑出來。『妳知道吧,就是鄉下人家,可是滿有錢、有田有地的那種。鄉村喜宴都是卡拉OK啦、電子琴什麼的,她說要來點不一樣的可是又變不出什麼新東西,結果我爸竟然跟我姑姑說我們藝術學校唱歌跳舞搞什麼的人都有。所以啦──』她一副商量的表情。『妳去找幾個人,價錢讓你們自己開。什麼編製都無所謂,他們家連鋼琴都有。怎麼樣,有興趣吧?』

『喜宴喔……在哪裡?』

『屏東。』

『嗄!太遠了吧?』

『噫,有什麼關係。隻要妳願意去價錢可以開高一點啊。他們也知道他們那個地方不好請人。喜宴嘛,大家高興就好。』她還加一句:『而且包吃喝噢,妳不知道他們那一帶的「黑鬆大酒店」有多好吃,我姑丈親自挑貨,新鮮生猛,標準的山珍海味。』

我答應了。決定要不要接一場Case比起選擇研究所容易得多。

Case 是音樂係學生除了家教之外最常見的打工。正式的是到樂團裡當槍手,不過大部分的機會都是以室內樂的型態在各種場合表演音樂,宴會啦,開幕典禮,或是高級建設的工地秀。這些地方有個共通點──人多吵鬧,我們穿著正式的服裝,演奏一些沒有壓力的、點綴性質的背景音樂。也有比較不一樣的,例如到錄音室錄一些流行歌的伴奏部分,運氣好的人會接到演唱會的工作。這是隻有音樂,偶爾我們也參與影像的部分,例如當當『流動背景』,出現在一些偶像劇、明星的MV或是廣告裡。工作本身不太辛苦,不過常常是無盡的等待,致詞的人永遠致詞不完,晚宴的菜上不停,或是不知道哪裡出了什麼問題不能開鏡等等,我們什麼也不做,在原地空等隨時待命,等的時間比實際碰到樂器的時間長。運氣差點的,現場寒風烈日,或好像是不用錢的超強冷氣。不過隻要能忍受,也不要在乎所謂古典音樂的矜持,報酬倒是相當的好。我就曾經接過高級俱樂部的酒會、滿天星的喜宴(司令娶兒媳婦)、寒流天裡市政府舉辦的跨年懷舊舞會,和各種名目不同的開幕典禮。有趣的是,一群收錢辦事的人到了現場,主持人就會自動給予我們聽起來典雅又高貴的團名,好像這樣說宴會的等級就會提高似地,我們聽得心裡暗笑,然後裝模作樣一番。係上男生對Case有更通俗貼切的說法──作秀。這種事情到哪裡都是一樣的,我也在傳記上讀到贏得大賽金獎的小提琴家為了生活不得不接Case的故事,主角說,反正我不接他們也會去找別人,況且大賽首獎是年年有呢。──前半句是實情,不過後半句倒是學不來。

我把入學通知疊好,放回信封。不知道為什麼,文件都已經拿在手裡了,還是感覺很不真實,好像除了是一疊紙之外不代表任何意義。現在隻要把其中的任何一封拿去申請簽證,我馬上就是留美研究生了。但卻完全感受不到新氣象即將降臨的興奮,或是出國前會有的緊張焦慮,不過可能會漸漸變得具體吧,我想。賺錢的事倒是很具體,七點有家教。我換衣服準備出門,為了避免雨弄濕褲管,我還特地選擇了一件七分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