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美術係旁聽『中國美術史』時認識她。如小劇場的觀眾席,座位一排排漸次升高的課室鋪著暗紅色地毯,放有冷氣,我常坐在最後麵。開學的第一堂課她就遲到了,趁著放幻燈片時一片漆黑,悄悄地從後門摸進來,正好就坐在我旁邊。當一張張快閃而過的影像圖片讓我對做筆記不知所措時,發現身旁這個遲到的同學已經在本子上填滿了速寫。當下不假思索,『筆記可以借看一下嗎?』我說,『因為我畫畫很笨拙,這種又是圖又是字的筆記實在是做不來。』她愣了一下,但表情也不太像是在考慮的樣子,『噢。』應該就是她給我的答覆吧,因為那天我就把她的筆記帶回家了。等我晚上一邊吃麵一邊隨手翻閱的時候才忽然想起並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印象中她也沒問我是誰,恐怕連我是外係的旁聽生,她也不知道吧?我呼呼吸著麵想著,這個人真是漫不經心啊,一邊查看筆記本的兩麵封皮內頁是否寫有她的名字。也沒有,隻畫了一張笑臉。
下次上課時我找著她,還筆記並向她道謝。我問她名字,她點點頭笑笑,靦腆的告訴我她叫陳喜文,『歡喜的喜。』她指著那張笑臉補充道。我抬起頭,看到一樣的表情。
一週週下來,我欣賞著她筆記上的各種素描,卻花了整整半年的時間我們才能流利的對談,因為她對陌生人簡直是惜話如金。那時我不止一度懷疑,這位同學的溝通形式是不是已經轉移到畫布上去了?雖然如此,卻覺得相處起來很輕鬆。
在台灣唸音樂所遇到很恐怖的事是,音樂資優班這種特殊班級的設立。你的小學同班同學很可能會跟著你一起唸到大學甚至研究所,再經過比賽、升學聯招等等的事件,全省音樂係的學生大概也認識超過一半了。『世界真小』用在我們身上最合適,但萬一學音樂學到真的世界很小,那大概也完了。我並不討厭同樣是學音樂的同學,但卻很不喜歡這種被製度圈起來的感覺。那好像是說,喏,妳的生活圈就是這些人啦。但對於走出圈圈,好像也不是太期待。跟一般普通大學的朋友,彼此間的『空氣』非常不相同,倒不是將來就業問題或是喜好的事物會相差很多的關係,而是思考的習慣和方式很不一樣。例如就曾經有個唸理工的男生對我說,你們學藝術的,老是說我覺得、我覺得,你們真的有那麼多感覺嗎?我除了啞口無言之外,還有一點被冒犯的感覺和奇怪的羞愧。一聲自然的『我覺得』處在那男生的空氣之中似乎變得有些做作,我不知道該反駁還是臉紅。接下來的談話便卡在不上不下的尷尬氣氛裡乾枯萎縮了。
藝術大學的科係種類不多,但怎麼說也還是有其他的係所。藝術場域是個同心圓,所有的形式都是姊妹。在這個環境裡與外係的人打交道,溝通上的衝擊當然還是有,但總是小多了。文文當然不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外係朋友,卻是交往最親密的。
基本上來說,文文是個誠摯而真情的人。很害羞,但是熟識之後,才發覺她並沒有想像中的寡言。表麵上看起來是個很好說話的好好小姐,嘴裡常掛著『都可以啊』,『看你啊』之類的,但骨子裡其實是老頑固一個,一但拿定主意就很難被動搖的那種個性。溫溫慢慢的好像總是拖拖拉拉,但又找不到這樣不乾不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