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案,也需應我這次。”

花滿樓把頭埋進陸小鳳的懷裏,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淒然一笑。

猶記當時,蒼風四起,長得沒有盡頭的地平線橫貫於茫茫青黑中央,分割出天上人間。

上頂青天,月朗星稀;下踏黃塵,人世幾何。

一襲白衣撥開了江南扶疏的楊柳,提韁躍馬,一騎絕塵,衝破黑夜彌漫著的稀薄而寒冷的黑霧,宛如平原烈火熊熊燃燒一路,最終馬嘶劃破長空,白衣人勒馬停住,天牢似暗夜巨獸匍匐在他的腳下,他身後是滿地被踏碎的盛世繁花。

天地浩大,唯有一身白衣獨立其間。

時光總存在諸多巧合,命運之輪終究轉回相似的情境。

雖千萬人吾往矣——

隻是這回,他花滿樓要闖的是鬼門關,又怎敢帶你陸小鳳同行!

惟願還有縱馬回身之日,與你聽一世屋簷夜雨,把酒言歡不知沉醉。

花滿樓把頭埋得更深,讓陸小鳳看不見他眼角的晶瑩,隻溫柔地、許了一個他也不知能否兌現的承諾:“我應你。”

陸花二人依偎良久,終是花滿樓先抽身站起,隻道乏了,回房小睡。

窗外的雨愈發瓢潑,白雨跳珠亂入閣中,宮人冷得抱臂縮脖,不停地打激靈,冷風夾雨席地一卷,人似被卷回寒冬臘月那般,終究不得不搬出早已收起的熏香暖爐。

下到次日清晨,雨稍稍小了,花滿樓踏著寅時穿過雨霧繞進長廊,等在長廊上的藕色宮女笑吟吟地走來,“花公子果然準時!公子體貼如斯,倒叫奴婢對昨日差點打擾陸大俠安睡的事心下不安,今兒個早早就在這候著您呢。”說罷遞過一隻嶄新的白瓷藥盅。

花滿樓濾過話裏的油膩勁,揭開盅蓋細細聞起來,空氣隨著分秒的流逝凝成冰晶,人呼吸的氣息沒入其中細若遊絲,淋著雨消散了,四下靜得似無人之境。

聞了片刻,花滿樓輕蹙的眉頭舒展開,一語破冰道:“藥香清甜甘洌,五味藥材按藥方所寫下得毫無差池,姑娘親手煎藥”頓了頓,“真是費心了。”

宮女輕輕鬆開暗自絞成幾瓣褶皺的衣角,笑說:“公子這麼說真是折煞奴婢了,您日日清晨來這裏接藥才叫費心。”

卷雲紋瓦當瀉下小臂粗的雨柱,花滿樓合袖取出一隻青銅器皿,衣袂薄紗隨風拂過歲月沉積的朱紅色廊柱,奪目的紅倏忽溫婉下來,恰似江南女子回眸一笑。

這場煙雨讓他懷念起用江南水泡的聞林茶,釀的相思引,翻覆手間,一道水潤的晶黃泊泊流淌於一團圓潤的瓷白和一抹月牙彎青灰之間,掌心掂著的青銅壺漸漸生了分量。

宮女看花滿樓停下手方驚奇說:“花公子以藥代酒麼?”

花滿樓放下腹中空空的白瓷藥盅,指尖勾著青銅鴛鴦頸壺柄斜倚橫欄,淡笑道:“聽著似故鄉的細雨總該喝一杯,‘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易安寫那句時重陽依舊,賞菊依舊……此時光景依舊是江南,樓依舊是江南人,必飲一壺慶一切如前。”

“但這是陸大俠的藥……”

仿若一粒石子砸進清潭,花滿樓眸中輕微漾起漣漪,“樓會留一杯與陸大俠同飲。”

宮女並不多問,隻帶了些許感慨道:“雖非真酒真景,卻是真人真性情,即便身處天涯也能處處是家,總比深宮是家不似家好太多。”

她說完自覺失言,忙道:“奴婢胡說一通了。”

花滿樓捏袖擦拭青銅壺上沾了水珠的雕飾,微微一笑,“樓不覺姑娘的話有何不妥,更不會說與他人,也希望姑娘莫要把我們約定送接藥的事告訴陸大俠。”

一襲藕色心下感激,欠了欠身道:“奴婢理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