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禎稍稍變了顏色。在他十歲那年,顧家因官府無人以至於礦山被搶,顧父去找月昭峰,結果慘遭殺害,此事對他刺激很大。為避免再次受欺,他發誓長大一定要做官。十年寒窗,終於金榜題名,憑著心機與聰明,年紀輕輕便出任一州太守,可謂官運亨通。
他雖大致算得上是個好官,然而為了自家生意,多多少少曾利用過自己的職權謀取方便。比如說五年前顧家和同行保慶樓同時看上了一座礦山,在他的周旋下,最後顧家獲得了開采權。沒想到保慶樓的老當家一氣之下中了風,很快撒手人寰。這令顧明禎聯想到昔年父親慘死的間接原因也是礦山被奪,所以內心一直有些不安,此刻聽見顧帆舊事重提,臉色便不好看。
他忍不住辯解道:“我不想自詡正人君子,可是我做的事,全在律法允許的範圍之內。”
顧帆反問道:“你的意思是,隻要律法允許,即便有私心也沒有關係?”
顧明禎沉聲道:“我不明白最近你為何總是懷疑我針對我,也許我們應該開誠布公談談。”
顧帆喘了口氣,道:“那麼我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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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明禎道:“首先我要聲明我圍剿月昭,與那礦山無關,即便那礦山根本不存在,我還是要這麼做,所以不要總是把那礦山當作我圍剿月昭的動機……如今之所以打算開采,一來是因為我爹當年是為了尋找它才遭殺害,也算是告慰他在天之靈;二來那裏玉礦均是上品,我沒有放棄的理由——總之你別胡亂顛倒因果!”
“……可是世事的因果本無那麼明晰的界限,就算我肯信你,別人也未必肯信。”
顧明禎哼了一聲,道:“我並不在乎那些。”又道:“至於曲青羅,他殺人雖是為了自衛,畢竟是凶手,就算死罪可免,活罪卻是難逃。而他中箭的事,隻是個意外,當時若是我在場,定不會任由此事發生。”
顧帆別過目光,有些冷淡地道:“所以你隻是公事公辦?”
顧明禎默想了一陣,終於道:“我承認我的確想要拆散他和三弟,然而卻不是為了我們的事。如果三弟想和李汝嘉在一起,我決計不會反對,可是對於曲青羅,退一萬步講,就算三弟喜歡他,敢問二弟你真的覺得他們合適麼?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三弟好。”
顧帆抬頭瞥了他一眼,靜靜道:“他們是否合適,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不是旁人能夠決定的。我發誓從未想過撮合他們,可是假如三弟選擇和他一起,我也不會反對。”又道:“三弟表麵是隨波逐流的人,然而那也隻是行為上的,他在心裏有自己堅持的東西。他不喜歡青羅那是最好,喜歡青羅那也隻是他自己的事。你在其中橫加幹涉,即便你說你不是為了叫三弟替你娶妻生子,即便你說你是為了三弟著想,我也無法苟同你的做法。”
顧明禎不語,沉默了一陣方道:“無論你信與不信,我的想法已經全盤托出。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何你最近反應這麼大了麼?”
顧帆先是一愣,隨即歎了口氣,半是自嘲半是無奈地道:“其實我也知道自己反應有些過激,可是我無法控製自己,隻要想到你可能是為了我們的事去拆散他們,隻要想到三弟也許喜歡青羅,隻要想到也許他的舊病複發起因於青羅的猝死,我就覺得內疚自責不已……”
頓了頓,他苦苦一笑:“我本是個要飯的孤兒,若非娘收養了我,我不敢想象如今的自己會是什麼模樣。和你的事,已經讓我覺得萬分對不住她老人家,所以發誓再不讓她有半點不開心。三弟是她的命根子,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你以為娘還能活得下去麼?到時你叫我怎麼原諒我自己?”
一口氣說完後他轉過頭去,喘了口氣。窗外一隻燕子停歇在牆頭,焦躁地轉動著小小的頭顱,仿佛不能決定該往什麼方向,它的後麵是灰藍色的天空,似是個倒置著的巨大空洞,隻要它再退一步,便要掉進去,所以它久久躊躇不決。顧帆怔怔瞧著,恍惚覺得自己正是那隻燕子,思前想後,左右為難,隻為獲得一份心安理得——然而竟是那麼困難。
顧明禎見他神色惶然,眼角眉梢隱約透著無奈淒涼,不由得心下一痛。想著他性情向來溫和,這次若非心裏實在不安,不至於如此尖銳,也許自己真的沒有設身處地替他考慮過。
這時顧帆收回目光,又回到早先的話題:“三弟畢竟與那曲姑娘夫妻一場,又如何忍心叫她難過?若是你肯從輕發落他們,興許對三弟的病會有些幫助。再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人生在世,難免要犯錯誤,難免需要他人的諒解,為何你不試著寬容些?我記得你小時候不是這樣的。”
小時候?顧明禎不禁呆了一呆,小時候自己是什麼樣子,似乎已經不大記得了。身在官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