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兄弟,有人說我們是英雄(1 / 3)

上不得天堂,那麼我就下地獄。去不得梨園,我就唱唱春鑼。(春鑼,江西萍鄉地區流行的地方戲,形式,檔次參照鳳陽花鼓。)

有些人注定不是那種天生就一身貴族氣的人,那一股子從娘胎裏麵的土氣改也改不了。一口鄉音就永遠改變不了,一股野性更是滲入骨子裏。

劉建明很慶幸他可以出生在這個熟悉的地方,那股煤炭中透出的焦味,和那條開始變黑的黑水河都讓他那麼熟悉。我是一個煤炭工人的兒子,這種思想就是後來老爺子和外公身份發生了巨大改變也沒有影響到他。所以他才可以這麼瀟灑的放棄,有些人一輩子都在追求的東西。

以前他不懂,為什麼他的身體裏麵會有這麼重的執念。現在他知道了,這是這片如果沒有煤,人們都不見得活得下去的黃土地給他的。那些寧願把生命綁在腰上混生活,也不願意出去要飯的祖輩們。讓他的血液裏麵有很重的寧可玉碎,不為瓦全的執著。那些在井下都看不出表情的漢子們,更讓他不得擺脫這塊土地給他烙下的印記。

劉建明走在夜裏,就像一隻夜裏的幽靈。他閑庭信步的走在一塊正常人都不會在晚上來的墳地裏麵,手裏麵捏著今天預算中的最後一根煙。他的步伐很輕,就像怕打擾到那些躺在地底的逝去者。他的步伐也很獨特,像是在徑直走過,卻可以避開那些擋在他前麵的墳地。

他在黑夜行走著,沒有東西可以擋住他的去路。那些安靜的躺在地下的逝去者,好像在迎接這個活著的黑夜王者。幾朵可以嚇死人的鬼火,總是圍繞在他身邊。

劉建明踩著華爾茲的腳步走著,他仿佛可以聽到這片土地下麵的那些逝去者的聲音。他閉著眼睛,手慢慢地伸出去,那幾朵鬼火就像得到召喚一樣在他的手上舞蹈。他就這樣一直閉著走著,直到墳地的邊緣才停下腳步。

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麵前赫然有一座茅房,一座破舊可是卻還有人住的茅房。裏麵還有微弱的光,那是煤油燈特有的亮光。

劉建明沒有敲門就走進了房子,看到一個蓬頭垢麵的中年的男人抱著一個酒壇子,縮在角落裏麵。嘴裏麵還不停的念叨,我沒有殺過中國人,我沒有殺過同胞。我的手是幹淨的,是被鬼子的血染幹淨的。

劉建明眼睛一熱,走過去把中年男人抱著的空酒壇子拿過來放在邊上。從後麵拿出一個葫蘆,那是老劉頭從龍虎山上帶下來的美酒。劉建明從屋子的角落裏麵找了兩個碗,倒了兩碗酒。一碗放在男人邊上,另外一碗劉建明一大口就喝了下去。

這個男人,他曾經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一個殺鬼子從來不手軟的男人,一個從來沒有殺過一個同胞的漢子。

可是現在他隻是一個害怕被人說劊子手的可憐人,一個守在已經犧牲的戰友墓前不敢出去見人的守墓人。

“老家夥,我知道你聽得到,你的老朋友要來找你了。你因該還記得那個背著阻擊槍的家夥吧,他早就來了。可是因為前段時間嚴打的厲害,他一直沒有動手。現在,那個讓你待在這裏,讓你遺臭萬年的老家夥的兒子得勢了。我估計,那個以前跟著你混,老是背著狙擊槍的家夥可能就要來殺你了。你還記得他的槍法吧,他從來都是眉心一槍斃命的。到時候,你就可以和你的那些戰友們一起躺在這裏,一起遺臭萬年了。”劉建明又倒了一碗酒,大口喝了一口。

男人有了一點表情,當他聽到背著狙擊槍的家夥的時候,他的手不自覺得抖動。當劉建明說道要和他的戰友遺臭萬年的時候,他忽然暴起一把搶過劉建明手中喝了一大口的酒,全部喝了下去。

他喝了一口酒後,腦子好像清醒很多,眼神中閃出莫名的光芒。

“你說,你到底要我做什麼。殺人是吧?你說,要怎麼動手。”

“殺人?估計你是不行了,就你現在這種握住碗都抖的廢物,我還沒有傻到讓你去送死。我隻要你當一次活靶子,把那個會使狙擊槍的家夥給引出來,我這次要和他們李家玩玩。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躺在這裏的那些戰友死不瞑目的。我給你三天時間,你要是想好了,你就到鎮子裏麵去找我。你要記住,這個鎮子裏麵我都不能幫到你就沒有人都幫到你了。”

劉建明把葫蘆扔到他的邊上就走了出去,到門口的時候,他回頭看著這個抱著碗落寞的男人。

“我相信,你還有你那些躺在這裏不能說話的家夥們,都是英雄。不管你們是不是國軍。”

男人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身子一震,想要再說些什麼,發現劉建明已經走了。

男人蹣跚的走出房門,把劉建明留下的那葫蘆酒都倒在墳地的方向,抱頭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