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的,但那個龜殼已經有些難拿掉了。
淩煙這幾天雖然過得算是悠閑,但還是瘦了一圈,眼下已經有了一圈黑印,下巴微尖,消瘦了很多。這幾日她過的又怎能算是好呢?
她緩緩閉上眼睛,曾經的一切如潮水一樣向她湧來,浪潮拍打,再次歸回平靜,岸上已經沒了自己。就像是哪浪潮將她也吸入其中,被浪潮卷走,自己都消失不再。
一室寂靜,林峰和玫都靜靜的望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淩煙表麵精明幹練,實際內裏已經傷痕累累,若讓她走出那些傷痛,一定要她自己開口。
半晌,淩煙終於睜開眼睛,眼底已經續上了一層水霧,她緩緩道:“曾經,我有過一個孩子。但是,我沒能保住他。”
在她剛到法國的時候,根本不懂得法語,周圍都是陌生人。陌生的臉孔,陌生的街道,陌生的文化。
從那些陌生逐漸沉浸在恐懼當中,對家言去世的恐懼,對陸爸去世的恐懼,對陌生國度的恐懼,那是種無法言語的恐懼。她不敢和人交談,甚至被法國阿人當街搶了包搶了錢都沒處訴說,隻能半夜裏麵爬起來和蘇妮通電話,整夜整夜哭泣。
再後來她用蘇妮寄的錢買了台電腦,每天將自己圈在房間裏,對著電腦、對著電腦裏麵冷冰冰的人一點點從頭學習法語。在她能聽懂一點法語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個多月,走出房門那一刻,當太陽照在臉上,隻覺著太陽穴突突的疼,刺眼的陽光讓她無法承受。
兩個月在房間裏麵吃著泡麵,身體瘦如枯柴,已經非常虛弱,最後終於在法國蓬皮社藝術中心前暈倒。
待她費力的睜開眼睛時,已經被送入醫院,是好心的華僑同胞將她送至醫院。唯一可以慶幸能夠讓她順利住進院的是——她那天帶著的健康通用醫療卡CarteVitale、以及身份證。
但華僑同胞同時給她帶來的一個讓她恍然如夢的消息,她懷孕已經三個月有餘,宮外孕。
醫生建議做手術拿掉孩子,她說要考慮。
沒人能知道她那種從身體裏麵一點點滲出的冰冷,她才十九歲而已,一個生命已經在她腹中悄無聲息的住了三個月,她卻一點不自知。而她才十九歲而已,沒有見過親生父母,被妓女姨媽養到七歲,自孤兒院長大,自己最親的家言哥哥被所愛的人給害死,所愛的人將自己欺騙,自己親眼見到所愛的人的父親去世、幹枯的生命自她麵前而終,她又隻身一人在這個陌生的國度知道自己已經有孕。
宮外孕,不是孩子會死就是自己會死,或者以後再也不能受孕,母子平安的幾率微乎其微。沒有人能抱著她給她勇氣,沒有人能告訴她她該怎麼樣選擇。
淩煙站在曾搶救戴安娜王妃的醫院裏,按著小腹,迷茫的向窗外望去,聖心大教堂,老磨坊展現在眼前,那些曾經是她想去的地方,此時真正的看到了卻更想念曾經所住的地方。
似有種無力感自手尖一點點傳出,不知是幻覺與否,能感覺到腹部那個真實的生命緩緩流動。
從最初的惶恐害怕一直到最後的堅定。她想到了沒有父親的自己,雖然她小時是單親長大,甚至父母都不在身邊,但她從來沒有後悔過來過這個世界。無論她腹中的這個胎兒以後會怎樣,那都是她唯一的親人,或者很久以後隻能是這個孩子陪著她。
她轉身對華僑同胞輕聲說:“我要留下他,就算最後他沒辦法活下來,或者最後我死,我都要留下他。”
拖著有孕的身體回到住處,她開始注意自己的身體,每天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直到她因為腹中的孩子變得不再消極。想起與陸彥糾纏的那些年,隱約覺著陸彥不會這樣對她,覺著她不能僅因為道聽途說就賜了陸彥死刑。
她考慮了很久,很久,久到窗外梧桐樹變得嫩綠,像是再一個春天來臨,她終於還是提起了電話給他打了回去。
那天她甚至都沒注意到中法兩國的時差,沒注意到那天的國內還是深夜,沒注意到那天的夜晚會是格外的淒涼。
手指摩挲在鍵盤上許久終於撥打回去,緩慢的滴滴聲音像在敲打她的心弦,每敲一下,她便脆弱一分,怕最後等來的是他不接這個國外的號碼。在她的勇氣將要消磨殆盡掛斷電話的時候,卻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那女人柔柔的問:“哪位?”
淩煙握著電話的手一個顫唞,窗外梧桐樹上似洋洋灑灑飄落幾片落葉,如是她的收稍。良久,她聽到對麵的女人嬌笑著說:“你是淩煙吧?陸彥去買夜宵了,你一會再打來吧!啊,不,你還是別再打來了,你應該知道彥他隻是想玩玩吧,現在我在他身邊,他不再需要女人了。”
然後電話那邊傳來直傳入人心底的嘟嘟聲。
淩煙的眼淚刷地一下就衝出眼眶,咬著手背,不讓自己哭出聲音出來,小腹也像是心有感應一樣開始隱隱作痛。
小腹的疼痛,讓她忽然不相信陸彥真的會這麼對她,在武漢歸元寺旁的小旅店內,陸彥溫柔的神色不停的出現在眼前。她開始抖著手一遍遍不停的撥打電話,對方不接,她就執著的打。
到最後自己的小腹直墜著發痛,驀然想起醫生說的話——受精卵不能正常生長,那比比定時炸彈還要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