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不會知道事隔三年,我又爬上這宮牆,遠遠的注視著他——就如我記事以來曾經所做的那般。
我該明白的。
對他而言,我終究隻是注定被遺忘的存在。隻是如此而已。
他從來不會將我放在眼中……或者,他不過是嫉妒我陪伴夕霧度過的五年歲月。所以,他要讓我寂寞,讓我孤獨。偶爾的垂憐,也能讓我以為抓住了浮木,獲得了生機。事實上,我隻能被孤單慢慢的啃噬,啃噬得最後一絲思念、最後一線希望也將死去。
我原本,就不該活著。那時不曾出生多好?在夕霧的掌下凋零多好?
而夕霧的善念,讓我得以明白什麼叫做眷戀。
夕霧撫養我長大,日日為我祝福,說瀟兒要過個不一樣的人生,瀟兒要自由自在、瀟瀟灑灑。瀟兒不能被皇族的血緣牢籠所困、所苦。可終究,在這皇家長大,怎能超脫於皇門之外?
為何不帶我離開?夕霧。你可是怕皇兄寂寞,所以才叫我隨性而為,卻切不可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
夕霧,寂寞的不是皇兄,是我啊。你將我留在這皇宮裏,就昭示了我將一生孤獨。皇兄他……有國家有皇權有皇族,他怎會寂寞?即使寂寞,我又能怎樣?他不需要我,雖然,我是如此的……如此的……渴望他的關懷。
飄落下宮牆,轉身,我望進湫苓水汪汪的眼中。
匆忙的擦掉淚痕,我咧開嘴,還未化出個驚天地、泣鬼神的笑容,湫苓便毫不客氣的伸出白皙的手捏住我的右頰,生生的將我的笑容折殺。
“喔呦呦……湫苓,我是主子啊……”
被這麼拖拉著走可不是頭一遭了,我哼哼唧唧博取同情。說博取也不盡然,隻是覺著自個兒滿可憐。一時被淩虐了,事後想起來,要找個罰她的證據也無。湫苓的手勁拿捏適當,雖然疼得緊,事後卻一點淤痕也留不下。我常常覺著稀奇,依我這敏[gǎn]、容易落疤的體質,六七年前摔的一跤,那疤痕還遲遲不見全消……怎麼就遇上湫苓這麼個克星了呢?
“疼死了……”我放軟聲調,好聲好氣的道。
雖然湫苓聽不見,我除了哀求哀求,還有什麼法子呢?
湫苓一直將我拉進朱雀殿才放手。我按著被她捏得僵硬的右頰,在擺滿美味佳肴的飯桌前坐下。
她給我寬了裘衣,然後盛了米飯,端到我跟前,卻遲遲不放下。
我抬起臉,扯痛了右頰,忙又低下頭來。看來她很清楚,這四個多月來,我夜夜爬上宮牆的事情。原以為她早早入睡了,誰知……
湫苓,雖然不能說也不能聽,卻是最知我心的人。她大概不知道我的來曆,卻明白我失去了很多珍貴之物。她大概不知道我與他之間的血緣,卻清楚我是如何的口是心非,將那人驅遠,得來夜夜後悔。
飯輕輕的置在我跟前,我已淚眼模糊。
有些粗糙的手急急的捧起我的臉,憂心的擦去我的淚水。
“放心,湫苓,我不會去了。我不會再期待。暗宮裏隻有我們兩個就好了。”
湫苓一徑的搖首,擔憂的神情仍然未去。
“你是讓我去麼?你是讓我存有希望,最終,卻隻能在這裏絕望麼?”
我知道,隻要我傷心,她隻會注意我的心緒而不去讀唇語。我明白,隻要我止住淚,她便會寬心許多。但,我不能。積壓了四個月的懼怕,不會如此輕易的便化解掉。
真是……可惜了我們的守歲夜……
匆匆用過膳,我便作筋疲力盡狀,讓湫苓扶我回隱世閣歇息。她守了許久,約莫覺著我睡著了,這才離開。我睜開眼,在漆黑、沉寂的夜中就這樣躺著。而後,坐起來,盤算著去大殿裏吟詩作畫撫琴,也好過枯晾著等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