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我的大出殯,本來是活出喪,到了今天,也沒必要弄這份虛的了,真實的,大家演起來也容易些,真能凱旋,也算是我裘某人為公國做的最後一點貢獻。”裘致遠的杯根本沒停過,慢慢地斟,慢慢地飲。
鄭飛彤被裘致遠的這副蕭條模樣嚇得魂飛魄散,再鎮定也不可能冷靜得下來。
“整個公國,這麼重的責任我扛不住,我都殘廢這麼多年了,也該歇歇了……”
“你始終都沒想明白,我要的,不是一個可以為我死的人,而是一個願意為我生的人,這麼多天,你還是沒有想明白……”
“飛彤,如果你有半分為我想的心,就該明白,我已經承受不起你先我而死的殘酷了……我不是閻王,我隻是一個人……”
接下去的話,鄭飛彤其實一句也沒聽進去,滿腦子轉的,都是當初裘致遠剛剛蘇醒時的消沉落寞,那樣生無可戀,那樣了無生趣。
不知道為什麼,鄭飛彤忽然湧出裘致遠要自殺的念頭,渾身戰栗。
那可是在裘致遠最消沉的日子裏,鄭飛彤都不會起的念頭。
難道……真的是傷他太深了?
裘致遠自斟自飲,倒也不攔著鄭飛彤從床上掙紮下來,連滾帶爬地翻到身邊,還很寬容地夾了隻蟹螯,湊到鄭飛彤麵前:“怎麼?還想吃我的螃蟹?”
鄭飛彤正直起腰,努力在雙手雙腳都被捆綁住的狀態下撲向裘致遠,一聞到那股又腥又臭的味道,差點把隔夜飯都嘔出來。
“味道很好?還想嚐嚐?雖然被你踩過一腳,可味道還是不錯,所以我舍不得。”裘致遠笑起來的時候總是讓人不由自主地被迷惑。
鄭飛彤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裘致遠話裏的意$
“不!!!”鄭飛彤忽然失控了,發狂似的去撞裘致遠的凳子。
“怎麼?你以為我要尋死?”裘致遠笑,把心裏滾上滾下翻個不停的鄭飛彤說得一愣,“放心,我沒那麼呆,我不是要尋死,而是……我按照我的宿命走我的路。”
鄭飛彤仔細回味著這句話,來回嚼了三遍,才驚覺:還是那麼回事。
再抬頭,裘致遠已經吃下了那隻蟹螯裏的肉。
“不!!!”我錯了!我錯了!鄭飛彤兩眼血紅,一滴滴淚珠滾下來,串成一串,“我錯了,我錯了……”。
“哦?怎麼我一吃螃蟹你就知道你錯了呢?”裘致遠放下筷子,聲音輕緩,卻一副看空一切的蒼涼,手輕輕地拍在鄭飛彤的肩膀上,阻止他發了狠的撞擊動作,“我覺得你沒錯,你怎麼會有錯?於公,你不能放任你司令我處於危險之中,於私,你和我是平等的,你完全沒必要順從我的意思,對吧?”
第六卷:番外集錦 終於學乖
裘致遠的臉色慢慢變黑,那種從皮膚深處透出來的黑,讓鄭飛彤失去了理智。
“我很愛你,愛到無法失去,所以,我選擇,自私地選擇,讓你失去……”裘致遠微笑著,已經紫黑的嘴唇仿佛都僵硬了,逐漸失去了任何動作。
即使把桌子撞翻,椅子撞到,即使把裘致遠從那樣僵硬的可怕的紫黑中撞散,裘致遠依舊僵硬,依舊再沒聲息。。
三軍縞素,這次是真的。
葬禮和追悼都很緊湊,顯然是兩軍對壘之中的無奈安排,也是裘致遠生前留下的遺囑所願:葬在這個公國的前沿小島上。。
鄭飛彤自從裘致遠死後就再沒出現。
那樣瘋狂地抱住裘致遠的屍體,如同惡獸爭食一般地對著接近的任何人喘氣,那樣瘋狂地親吻著裘致遠僵硬的身體,如同喪失了雙親的幼兒一般無助,那樣冰冷堅決地直盯著裘致遠留下的一切,如同當初陳銘看鄭拯的遺物一般。。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鄭飛彤會效仿陳銘,違背裘致遠的遺願,把他也製成幹屍陪伴自己直到死亡的時候,鄭飛彤消失了,沒有人知道去向。
大殮的時候,就在一眾官兵哀哀淒淒地擦著眼角逸出來的眼淚,給裘致遠蓋上棺板時,鄭飛彤一身血汙,尋仇似的出現了,手裏提著的玩意明顯不是個好東西,一身的殺氣,一身的陰森恐怖。
如果之前還有人懷疑,鄭飛彤的一切榮寵,都來得有那麼些不勞而獲和輕鬆簡單,今天的這一幕,已經足夠抹殺鄭飛彤依靠兄長、依靠色相、依靠不上台麵的陰狠手段獲得一切的說法。
除了當年的葉非雲,沒有人能夠這樣帶著一身血汙,毫發無傷地帶回對陣之中的敵軍將領頭顱,也沒有人能夠有這樣的膽量,孤身闖營,殺了仇人之後,用這樣淡定的步伐自己光明正大甚至有點招搖地走回來,不光是那種不懼死亡的勇氣,還有那種你無法殺了我的霸氣。。
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