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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鶯的世界裏。

不開口唱歌的夜鶯把風仔的精神弄糟了。

狀況很不好,他的臉色很難看。

保育人士來了又走,不需要使力了,夜鶯已遭全麵撲殺。

風仔的狀況更不好,他的臉色不僅很難看,他想殺人。

報上說,夜晚擾民的噪音總算消失了,他們盡一切努力還給民眾一個安靜又安全的天空。

天空隻剩下飛機,沒有飛鳥。

──我們走吧。

──去哪?

──去一個沒有飛機噪音的地方。

風仔迅速換了一塊地,把原先的莊園關閉。

看著風仔打包東西的背影,鐵沙生起同情,兩個人已經許久沒有說話了。

生活在一起,各做各的事,互相望著對方的行為,鐵沙發現,他愛上了風仔的節奏。

無聲裏有個節奏,很奇特。

這個不說話的男人,體內有種律動,有時快得像急行軍,有時慢得像一片遲遲飄不過來的一朵雲,有時也會混亂,當他混亂時,風仔會昂起下巴,肩頸的線條變得很剛毅,眼神怒叱,化身為怒目金剛,卻很安靜。

安靜的怒目金剛,是一種自我控製良好的呈現。

風仔就是這麼一個人,自我控製良好。

夜鶯滅亡了,他依然安安靜靜地憤怒,安安靜靜地,對著外麵的聲音憤怒

第十七章

風仔愈來愈安靜了,連寫字都懶了。

他終日在新的房子裏前前後後打掃,上漆,種花種草,以及重新製造一片樹林。

鐵沙的喉嚨恢複情況不太穩定,每星期的回診都讓他的心情七上八下,很不安。

醫生的報告並不確定他的未來能不能再唱歌?醫生不是萬靈丹,他盡了力,隻能說,鐵沙的運氣很倒黴。

“鐵沙,你能不能試著發出一個音?”

看著鐵沙漲紅了臉,發不出一個單音節,醫生詳細檢查,找不出原因。所有的數據都顯示,鐵沙的聲帶已經可以振動了,可是為何他就像一個啞子,喉嚨悶悶的,他的案例比一個啞子還棘手。

鐵沙的數據被送到醫生在國外求學的教授計算機,經過雙麵對談,找不出原因,明明恢複正常了,怎麼開不了口。“會不會是心理因素?”

沒有答案。

隻有風仔知道答案。

他知道鐵沙已經不是那個站在高山唱歌的小男孩,也不是在西門町唱著流行歌曲的新潮男孩。

看著鐵沙慌張的表情,他隻是靜靜地勾起唇角的微笑,遞給他一杯茶。

──你現在的歌聲聽起來像殘渣,不如不唱的好。

──你知道你這話很傷人嗎?

──傷人?我以為是一種大家都想求來的炸藥。我就是要把你炸開來。

──……。

──你爆炸了嗎?鐵沙。

第十八章

背影有一種美麗,無聲無息的脊骨很挺,上身的袖子很寬鬆,灰色毛衣套在風仔的身上,領口把後腦環住,微微撥動半長不短的頭發,他叼著一根煙,安安靜靜地坐在窗前一整天了。

手裏拿著一隻望遠鏡,從鏡頭往東看,有一片茂密的林子,林子裏藏著一隻很奇怪的生物,很奇怪,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景像,他好奇地步出家園,朝那片林子走去。

一進入林子,天空響起一片聳動聲,簌簌,簌簌,幾隻隱身在樹林裏的鳥全都飛走了。

這一塊地也是一塊爛地,沒人要的爛地,他專門收集爛地,殊不知,所有的爛地都會招來最棒的鳥鳴。

方才,他看見的生物就是他所期待的夜鶯,回來了?不,不是回來,回來的夜鶯不會怕他,不會一發現風仔的身影就飛離。

那是一批從外地或某個外島飛來的夜鶯,尋找新的棲息地?還是從獵人手中逃出飽受驚嚇見人便躲的亡命之鳥?

夜晚見分曉。

窗外的鳥鳴響起,很悅耳,很動聽,卻曆經孤獨。

那是一隻失去同伴的鳥,悲鳴之作。

──鐵沙,你聽見了嗎?牠們回來了。

──我聽見了。

──你聽見什麼?告訴我?

──牠們失去了同伴,很哀傷,很孤獨,很不知所措的呼喚。

──你能嗎?你能唱出這種聲音嗎?

──我不知道。

──你能的。很哀傷,很孤獨,很不知所措的呼喚,那才是鐵沙真正的聲音。

第十九章

飛到風仔身邊的夜鶯藏身在林裏,帶來了生命中的悲慟。

遙喚失去生命的同伴,歌聲裏沒有哭訴,沒有過度憂傷,隻是單純地努力呼喚。

單純地,努力呼喚。

努力呼喚。

那讓人不忍驟聞的聲音。

風仔的廚房裏有一把刀,從金門買來的菜刀,切東西時,那握刀的手背彎起,像一座嶙峋的五指山。

鐵沙不入廚房的,那是風仔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