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在極速墜落，接觸地麵的瞬間他翻身將腹部蜷縮起來，華麗的尾羽高高甩起，卻是輕輕落下。出於自衛的本能，孔雀怎麼也不該是選擇讓身體最柔軟的腹部著地，他的姿勢很怪異，像是在有意保護著自己的尾巴。 “他的尾羽下藏著東西！”鴻鵠道。 金翅大鵬和鴻鵠落在了孔雀身邊，受傷的孔雀掙紮著要爬起來，可剛一活動，口中就噴出絲絲黑霧帶著一股濃烈的焦糊味。孔雀身上的羽毛劇烈地抖了抖，然後睜開翠綠色的眼睛惡狠狠地瞪了眼迦樓羅。 鴻鵠此時已經恢複成人的形態，她跑到孔雀尾羽處，剛要伸手去找那藏在下麵的“東西”就被孔雀突然伸出的利爪在手臂上抓出四道血印子。 鴻鵠捂著胳膊向後退了兩步，嘬著牙說：“摩訶，你還是分不清我們真正的敵人是誰嗎？” “摩訶”，迦樓羅放軟了語氣，仰頭看向將我們團團圍死的黑霧道：“現在不是魂器在你的肚子裏，而是我們在魂器之中。魂器本身就是遊離於天地之外的存在，它是一個獨立的空間。如果不能從這裏出去，我們很快都會成為魂器的一部分。” 孔雀警覺地看著我們三個，好歹沒有再次發動攻擊，相持片刻後，一聲低微的呻吟傳了出來。孔雀輕輕地抖了抖羽毛，眼中難得有了幾分溫柔之態。 鴻鵠看著孔雀尾羽下露出兩個人。一人年歲五十上下，滿頭灰白色，一動不動地看不出死活，另一個年輕些，麵相看應該是二十歲多歲，皮膚慘白而消受。年輕人擰著眉頭又發出一聲呻吟，末了口中歎息似的吐出一句“我記得你。” “他說他記得我？”孔雀的聲音嘶啞幹澀，每個字都如同在銼刀上發出來的，透著陣陣血腥味。 迦樓羅：“那是青鸞？” 摩訶沒有搭理迦樓羅，緊緊盯著我和鴻鵠把兩個人從他的尾羽下拉出來。年輕人半是清醒地靠在我肩膀，側頭正對上孔雀的眼睛，嘴角抿成一字，好半天後慢慢勾出淺淡的弧度，又重複了一遍說：“我記得你，孔雀。” “你記得我？你終是記得我……”孔雀低聲呢喃著，炫目的光華如細碎的羽片從周身剝落。待獸態消失後，摩訶以人形跪坐在我們麵前。 摩訶的黑發垂在耳邊襯得臉極白，又與青鸞的慘白不同，是如白玉毫無瑕疵的白皙，一雙鳳丹眼微微向上挑著，薄唇卻不顯刻薄冷情，那相貌的確與我記憶中的鳳凰像了七八分。 我看著摩訶艱難站起來，向著青鸞走了兩步又停下，滿是小心翼翼地試探口氣：“你是青鸞還是柯薑瑜？你記得的是哪一個我？” “我是小柯，但也是你的青鸞啊”，柯薑瑜將我推開，身體晃了一下才站穩，撿起地上的鳳凰骨刀，說：“我的孔雀，你不該在這裏。” 孔雀急切地說：“我很想你，非常想你。青鸞，我在血海裏太久了，久得我都開始忘記你的樣子。” “當年五鳳聚鼎封印魂器，如今孔雀可以代替鳳凰重新封印”，青鸞沒有直接回答孔雀，他高舉起骨刀，將刀口對準自己的心髒插了下去，鮮血順著刀刃滴落，胸口的衣服上紅得妖異奪目。青鸞看著黑霧中的輪廓，慢慢露出一抹淺笑，他回頭看了眼短暫驚詫後滿眼恐懼的孔雀，聲音平靜而淡然：“等事後，我帶你離開這裏吧。” 青鸞話畢身體一歪倒在了地上，一隻青鳥從柯薑瑜的肉體中掙脫而出直上雲霄，盤旋著不斷發出高亢的鳴叫。 聲聲鳥鳴如洪水撼山、萬河奔騰，轟隆隆地要把阻擋在我記憶深處的最後一道“門扉”拍得稀爛。我捂住嗡嗡作響的腦袋，眼前一片漆黑，大腦中洪濤奔湧的強烈刺激讓站立都變得艱難。 我跪倒在地上眼前不斷閃現著那些他們口中曾經提及的片段，混沌無光的天地之初，萬裏無人的荒涼大地，哭泣吵鬧的幼年孔雀，坐在殘肢斷臂間叼著人肉的孔雀大明王。還有那翻滾著白骨亡魂的血海，赤麵裸身黑壓壓如烏雲壓天的萬鬼修羅，漫天的電閃雷鳴，死傷的禽鳥落了滿山崖，眼看著鳳凰帶領的禽鳥就要敗下陣，紫色巨鳥收攏翅膀如梭形快箭衝天而起，然後直通通對著高聳的山崖撞了過去。 接著是天崩地裂，萬鬼修羅被壓在了碎石之下，一時間天地變色，鮮血噴湧而出，放眼所看屍橫遍野，哀鳴慘叫如鬼咒鑽心幾年都不絕於耳。 “長鳴喚風雨，一怒斷岐山”，我默默重複一遍，再睜眼那隻紫色的巨鳥已經走到我的麵前，它低頭蹭了蹭我。 我伸手平碰了碰真正的鸑鷟，道：“現在該你了。” 迦樓羅隨即顯出獸形，看了眼愣怔在原地的孔雀說：“五鳳聚鼎之態已經形成，孔雀，鳳凰的位置隻有你能代替。” 在沒有盡頭的黑霧中，迦樓羅代替磐涅的鵷鶵與我們形成新陣法，“四小鳳凰”圍成半圓對著不斷湧出黑霧的漩渦中心。 等待中的時間被無限製的拉伸，長久的仿若是等了一個世紀，正當我開始猶豫著要不要提醒青鸞再去催促孔雀的時候，絢爛瑰麗的七彩光滿從地上騰起。孔雀停在了陣法中鳳凰的位置上，他留戀地又看了一眼青鸞，淒厲的尖鳴劃開了壓抑在黑霧中的沉寂。 五鳳聚鼎的陣法啟動，紅色的光芒如燃燒著的炎炎熔漿向四周擴沿，黑霧像是點燃的棉絮眨眼間就被燒成了灰燼。在孔雀肚子裏被毀掉白宗肉身的魂器在黑霧中隻要一個輪廓，他發出低沉的哀鳴，可越是努力越是被燃燒的迅速。 魂器猙獰地露出扭曲的笑臉，在我們沒有反應過來時向著孔雀撲了過去，被魂器包圍的孔雀在紅黑焦灼中發出淒厲的慘叫。 “不要停！”青鸞轉頭冷聲嗬斥迦樓羅，然後看著痛苦掙紮的孔雀，聲音柔和輕軟：“孔雀，等封印魂器後，我帶你離開這裏，往後我們在一起。” 被團團黑霧包圍的孔雀顫抖著，從起初的掙紮到後來隻能看到細微的波動，可即便如此，五鳳聚鼎的陣法卻並未停止。 等到黑霧完全散去，孔雀在朝陽的金色裏顯出了莊重聖潔的大明王法相，可是很快薄冰似的法相就徹底蒸發在了空中，孔雀的身體化成細碎的光片，最後聚成一個白色的圓點墜落下去。 青鸞在千萬分之一秒的反應時間後，向著那圓點衝了過去，長喙一下子便穩穩銜住，他轉身看著我們，飛到高空中盤旋三圈轉身離開。 我們落地恢複成人形態，我看著已經消失的青鸞和躺在地上還處於昏迷狀態的凡人霍三思說：“孔雀他……” “別胡亂想的，他可是大明王啊”，鴻鵠拍拍我的肩膀，揚起下巴示意我去看看霍三思的情況，自己卻依然看著青鸞消失的方向，停了好半天才說：“與鳳凰磐涅不同，孔雀這次重生全憑天命而定，可能明天，可能明年，可能需要千百上萬年，但是青鸞會等著他，等著他一路野蠻本性不改地變成摩訶，或者平靜安穩地成長為真正的孔雀大明王，但不論是哪個結果，青鸞都將會一絲不苟地兌現他的諾言。” 我看看鴻鵠，又轉身看看身後的迦樓羅，眼前那老屋還是原來的樣子，好像昨晚種種都從未發生過。 千萬年前的往事如過眼雲煙散的一幹二淨，我長長的歎了口氣：“第十一個故事結束了！”chapterimg.bearead./00c08d29-8315-4256-9314-3f57413cb1cf.png?width=750&height=1334chapterimg.bearead./5d9308a7-3157-4c9d-928b-5647358a25c7.png?width=750&height=13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