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莉,我所做的一切正確麼? 風乍起,猛然傳來旗杆上三角旗獵獵作響的聲音。我感覺到等待的人群正焦躁不安,雖然我沒有真正看到。自為了我們的第七次重逢而登陸以來,我第一次感到心裏充滿了哀痛。不,不是哀痛,還不是哀痛,而是長著尖牙利齒的悲苦,如果我任由它擴大,它就會成長為淒傷。多年來我一直默默對希莉說話,心裏思量著一些問題,希望能在下次登陸後和她討論,可突然間殘酷的現實擊中了我,我們永遠不可能再坐在一起談天說地了。我心中的空虛逐漸加劇。
我應該任由這一切發生嗎,希莉? 沒有回答,除了人群越來越大的嘟囔。幾分鍾之內,他們會把我依然健在的小兒子東尼爾送過來,或者派他的女兒莉拉和她哥哥上山,催促我趕快行事。我扔掉那一直咀嚼的一枝柳草。地平線上有一點點陰影。可能是雲。也有可能是最先歸來的島嶼,在直覺和春天北風的指引下,徙回它們的故地——寬廣的赤道淺海一帶。不過這和我無關。
希莉,我所做的一切正確麼? 沒有答案,時光荏苒。
有時候,我覺得希莉實在是太無知了,這讓我感到很不自在。
她對我生活中那些遠離她的部分一無所知。她會問起這些,但有時候,我覺得她也許根本不在意答案是什麼。我花上好幾個小時向她解釋我們回旋飛船背後蘊含的美麗物理法則,但她似乎從來都沒有聽懂過。有一次,我十分耐心地向她詳細解釋了古老的種艦和“洛杉磯號”之間的區別,之後她竟然問了一句話,令我大吃一驚。她問:“既然你們僅僅花130 天就抵達了,為什麼我們的祖先卻要在船上待上整整八十年,才到了茂伊約呢? ”她根本一點都沒懂。
希莉對於曆史毫無概念,她對於曆史的所知實在是少得可憐。她看待霸主和世界網的角度就跟一個小孩對待一個快樂而蠢到極點的童話王國差不多;如此冷漠無情,經常讓我幾近崩潰。
希莉知道大流亡早期的事情——至少知道那些牽涉到茂伊約和殖民者的部分——她偶爾會冒出一兩句滑稽的113 日瑣事或措辭,但她完全不明了大流亡後的現實。至於嘉登、驅逐者、複興和盧瑟斯這種名詞,對她來說是毫無意義。如果我說起薩姆德、布列維或者賀瑞斯、格列依高將軍,她一點聯想、一點反應都沒有。無動於衷。
我最後一次見到希莉的時候,她已經整整七十標準歲了。七十歲的她依然沒到外星旅行過,沒有用過超光儀,沒有嚐過除葡萄酒以外的酒精飲料,沒有接入過移情手術,沒有進過遠距傳送門,沒有吸過大麻煙,沒有接受過基因修裁,沒有插入過刺激模擬,沒有受過任何正式教育,沒有接受過RNA 醫療,沒有聽說過禪靈教或伯勞教會,更沒有乘坐過任何飛行工具,除了她家裏的老古董桅輕式掠行艇。
除我之外,希莉從沒和別人做過愛。至少她是這麼說的。我也相信。
第二十章
希莉曾經帶我去和海豚說話,那是我們第一次重逢,當時是在群島上。
我們早早起來觀賞破曉的風景。樹屋頂層是個完美的地方,從那裏能望見東方蒼灰的天空逐漸蛻變為清晨。高空卷雲逐漸泛出漣漪,當旭13從平坦的地平線飄升而起,大海都仿佛熔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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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遊泳吧,”希莉說。從遠方地表傳來的光線覆滿她的皮膚,將她四米長的影子橫灑在平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