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讓人驚訝!這不是去年我去過的地方附近嗎……”中村指著地圖上的某處,繼續說道。“我去的是越後寒川,正好是今川的隔壁,那鬼地方什麼都沒有,實在是不毛之地。”

第三章 尋找另一個千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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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乘上越新幹線,在新瀉站下車。吉敷走上天橋。走到開往村上的快車線月台轉車。地麵濕漉漉的。擦身而過的北方人所穿的夾克在積水的地麵上閃爍著倒影。是雪嗎?吉敷在陸橋上停下腳步,從窗口向下望。頂部覆蓋著積答的電車停在車站裏,不過此時天上並沒有下雪,而是下著霧,籠罩著新瀉的街頭。◇◇

吉敷本想在車站附近吃飯,但因為列車馬上就要開了,所以就在月台上買了用大竹葉包裹的壽司,匆匆上車。列車開動後。吉敷在一大群七嘴八舌談天的中年婦女旁邊進食。

吉敷覺得自己算是個愛好旅行的人,昨晚躺在床上,想到明天要出差,要一個人到大雪紛飛的日本海一帶旅行,就感到興奮不已。對刑警來說,平常幾乎沒有旅行的機會。他到警視廳工作後,坐火車旅行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出外旅行,不,每次在腦海裏湧現旅行念頭的時候,吉敷總會想起故鄉。但也不過是想想而已,屈指算來,吉敷已有八年,不,將近九年沒回老家了。

吉敷的老家在瀨戶內海邊上,是一個叫尾道的小鎮。步行一兩分鍾,就能見到海了。他在故鄉一直讀到初中畢業。不過吉敷的出生地並非尾道,他生於岡山縣的倉敷,在那裏念小學,小學畢業後隨父母移居尾道。在尾道初中畢業後,他按照母親的意思,每天搭乘電車去臨近的城市福山讀高中。所以現在回想起來,吉敷的青春時代可以說是在旅行中度過的。這樣說或許太誇張,但起碼是在連續搭乘電車之中度過的。搬到尾道後,吉敷始終對童年時代生活的倉敷不能忘懷。所以在高中時,隻要沒有社團活動的日子,他就會在福山站對麵的月台搭乘電車到倉敷,在倉敷的水渠邊漫步,並無數次經過大原美術館的門前。

在美術館旁邊,一條水渠的對麵,有間玻璃窗外嵌木格子的和風咖啡屋。在吉敷的高中時代,學生是禁止出入咖啡店的。但吉敷從小就認識這家咖啡屋的女老板,所以他經常一個人進去,坐在窗邊,透過木格子眺望水渠的石牆和隨風擺動的柳葉在水中映出的倒影。

吉敷非常享受這樣的感覺。由於一旦坐下來,就會一直眺望這樣的風景,或是一直靜靜地閱讀,所以吉敷一定會選擇咖啡屋生意冷清的時刻進去。每當吉敷在店外馬路上看到自己的座位有人坐了或店裏太擠時,他就沿著水渠溜達或搭電車返回尾道。

現在想想,吉敷也覺得不可思議——高中時代為什麼那麼熱衷泡咖啡館呢?他隻要用拳頭撐著下巴,一閉上眼,就會想起石牆上綠柳成蔭、往來行人穿著白色襯衫的仲夏景色,或枯葉如長長簾幕垂下的寒冬景色。他好像就呆坐在咖啡屋的木格子窗邊,眺望倉敷的四季變遷,度過他的高中時代。吉敷又想,當時自己為什麼那麼孤獨呢?今天自己不是也有很多朋友嗎?他的性格絕對不算內向,甚至可說善於跟人親近,那時候應該也是如此吧,但為什麼那時候沒有朋友呢?

雖然多次走過大原美術館門口,但他隻進去過一次。而且,那一次不是在高中時代,而是住在倉敷的兒童時代,在尾道生活的時候也有類似的情況。在尾道站台後的山上有座千光寺,寺對麵有條彎彎曲曲的山問小路,叫“文學小徑”,小徑上到處豎立著文學石碑。為什麼這條山路有如此濃厚的文學氣息呢?也許那是因為尾道這個地方與誌賀直哉的《暗夜行路》【注:誌讚直哉(1883—1971)日本著名作家,“白樺派”’代表人物。《暗夜行路》是其唯一的長篇小說,創作曆時十五年,於一九三七年完成。】之間的關係。誌賀直哉就是住在這座山中的小屋裏,寫出了這部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