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到人時,西河隻能從訂單信息上判斷來客:一個從杭州來的女人。
app的對話框裏躺著兩條信息,一條是昌雲發的:“手機沒電了,明天下午五點三十到西寧,我穿著黑色衣服,左肩秀了個太陽,我不知道會從哪個門出去,沒有紙筆。到時出口等你,麻煩。”
第二條是她發的:“好的,不要亂走,不便聯係。”
現在打開,至今未讀。本以為會很麻煩,沒想到她本身就是個坐標,運氣好,找到第二個出口,一眼就看見她。
“昌雲。”
被喊名字的女人順勢看向她,四目相對的那刻,什麼都不必再問。
昌雲迎向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好,我有點暈。”
不到二十分鍾,她就在車後座陷入昏睡。
西河把她送進醫院,看護士把她推進急救,又移進病房。昌雲昏睡的樣子很安靜,再看不出任何冷若冰霜的抗拒。讓人覺得,恩,這應該是個柔軟的女人。
如果不看她那頭乖張的短發的話。
此時的昌雲昏昏沉沉的,隻覺難過甚至溢出了夢境,籠罩了自己從頭發到腳趾,每絲每毫。
光芒疲軟的籠罩著她,使她提不起力氣,失去走出困世的勇氣。她難過地,明明知道自己在昏睡,卻好像就站在自己的夢裏頭,看厲訟麵前坐著的那個女人,和自己有著相同的麵孔,相同的一雙慢慢紅起來的眼睛。
夢境太長,像一條發光的隧道。
她搬了把椅子,在厲訟背後坐著,她也想聽自己說說她們的故事。
可惜,女人眼睛再紅,心仍然堅硬如昔。最終他們什麼都沒有等到。
夢境漸漸稀薄的時候,就像即將鑽出隧道的火車。現實世界的陽光嘩一下擠進車廂的每一個角落。驟然的光明裏,她聽見一聲長長的歎息。
一覺醒來天還亮著,斷斷續續的醒來多次,又睡下。這回終於能看清現處的環境:病房,老式的塗了白殼漆的病床,床沿斑駁生鏽、木窗,玻璃上糊著一層灰。
看了會兒,昌雲慢慢轉回頭。頭頂的牆稍微白那麼點,氣候幹燥,沒有半點江南的房子裏被濕氣拱起的鼓包。睡久了,身上很累,她拄著肘閉了會兒眼睛,攢了點力氣,這才慢吞吞的坐起來。
床吱吱呀呀的響。
天色不像黃昏,估計是第二日的清晨。屋裏沒空調,有點冷。
病房裏一共四張床,兩個人,還有一個在門邊,還睡著。她跟窗子隔了個鋪位,能感到一絲絲的清風,但氣息微弱。
太陽已經探頭到地平線下了,雖然隻有一扇窗戶,但窗外的景致無端讓她覺得格調恢弘,即使這個位置並不可能看到日出。
房裏忽然吱呀一響,嘈雜的世界頓時湧進來,不過很快又被人關門攔回。
“醒了?”
昌雲本能的轉過頭去,腦子裏還有高原衝她貼耳的唔鳴。
來人披著濃密黝黑的卷發,穿著藏青色的的皮質風衣,身段婀娜,眉眼間氣宇開闊,英姿颯爽,清冽的猶如結了冰碴的梅子酒。
西河。
很久很久後,昌雲再來青海看她,兩人聊起第一印象,西河問她:“你第一次見我什麼感覺?”
昌雲想了想,說:“一見傾心吧。”
西河身上渾然天成的灑脫在第一眼的瞬間,令昌雲無端想到四個字。
觸目、驚心。
昌雲的靜絲毫不能幹擾西河的心情。
“再不起,我就覺得你隻是貪睡,然後掀開被子扯你,直奔海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