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雲睡醒的時候,人已經躺在床上。
至於是哪裏的床,誰的床,為什麼會睡著,又為什麼被紮了吊水,她全都記不起。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心情完全是茫然的,同時無牽無掛,就像嬰兒出世,清澈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故事。
過了會兒,身邊有人開口跟她說話,才知道還有個女人:“醒了?想喝水嗎?”
陌生的聲音,聽著沒有任何情緒。就像不看路撞上的陌生人,你道歉,她說沒關係。
昌雲緩慢且沉重的點點頭,也不問你是誰。她現在彙聚全身的力氣大概也隻能皺皺眉頭了。
女人接著輕笑一聲,說:“熱水還沒燒好,要喝得等著。”聲音裏滿是俏皮和狡黠,像在說:看看,你怎麼這麼慘。
昌雲:“……”
女人笑完了,接著說:“你來這定了間客棧,我是老板,路西河。你在我接你回客棧的路上昏迷了。”
在路上昏迷了,聽起來有點搞笑。
西河接著解釋:“你高反,不大嚴重。”
嗯……沒事兒,我不在乎。
“你來這連件行李都沒有,是忘了拿還是壓根沒帶。”
不知道,我連這是哪都不知道。
“說走就走啊?”
好像是app上一直關注的地方,順手就買了。
“挺酷。”
是哪兒來著……青海?
“好好休息,情況好的話晚上就能帶你回去。我給你換個房間,開窗就是大草原。”
“對了,你知道這是哪兒嗎?暫時在西寧,你要去的地方,叫海西。”
嗯。
昌雲就又睡了。
知道自己在哪了,好像也沒遇上什麼壞人。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遙遠的夢裏,藏著心底最想念的人。
先出現的,竟然是厲訟。她在夢裏好像是清醒的,還知道想:吉遙呢?
夢裏的厲訟說:“你跟我講的故事,隻講了前半段,後半段還沒講。”
夢裏她很健康,還能橫眉冷對,硬挺挺的拒絕:“我不想講了。”
“不行,你得言而有信。”
“我就想耍賴。”
“好,那我去問吉遙。”
“你不準去!”
“昌雲,你得說出來。難道你這輩子都不想見到她了嗎?”
“你舍得嗎?”
“放棄很酷嗎?你心裏到底是爽快還是悔恨,你分不清嗎?”
“......”
“沒關係,昌雲。”
“你說出來,大不了哭一場,反正你跑了那麼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沒有人能知道。”
“你別怕,誰還沒有個難過的想不開的時候呢?”
昌雲躺在窄窄的病床上,周身環境簡陋,牆壁灰白斑駁。
西河從窗邊發完信息回來,坐回板凳上看著她。
她回想起火車站出口見到這女人的樣子:疲憊、迷茫、一派死氣。
她很凶,凶的不露聲色,卻鋒芒畢露,又因為精神不振而顯得脆弱。拉客的男人想拽住她的手臂把人弄上車,她一動不動,一言不發,像水塘底下黝黑的水草,飄搖,卻連眼神都不給一個。男人拽著拽著,悻悻的撇開手,轉身後罵罵咧咧,莫名其妙。他臉上的皮膚已經被高原成年累月的風吹起蘊不平的褶皺,夾著風沙泥色,和歲月在刀尖上僵持。
而女人,雖然臉色難看至極,皮膚卻光潔細膩,和周身格格不入。
她渾身散發著萎靡的冷氣,混在出戰的人群裏,沒有半點行李,冷清的出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