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頭,那女人的臉果然冒在打開的車窗後。
看她沒心沒肺這樣!
厲訟緊揪著顆心,伸手把嘴角的香煙摘下。
他盯著昌雲嚴厲教訓:“都說了讓你開慢點!又沒什麼要緊事,出事怎麼辦!”
昌雲撅撅嘴,委屈的嘟囔:“可我想見你啊。”
“……”
這是什麼懷柔路線!厲訟極沒出息的心口一軟,訓人的話硬生生被昌雲的不走尋常路堵在胸口,轉好幾圈再出來時,顯得那麼柔軟:“開慢點也見得著。”語氣聽著還凶,可他心裏的火卻啪一下被人糊了濕泥巴,滅了。
昌雲回嘴:“我想早點見到你。”
“晚點見到的我不是我?”
“這要能一樣,我還跑這麼快幹嘛?”昌雲撲閃的一雙大眼睛,把想念和雀躍表露的毫無掩飾。厲訟好不自在,心裏跟抹了蜜又爬了螞蟻一樣,酥酥癢癢的,偏還撓不著!他咬牙,丟下一句:“不知輕重。”便繞過車頭往副駕駛走。
他凶她,可昌雲不在乎,她甚至覺得開心,你瞧厲訟紅紅的耳朵尖,真是太可愛了。
經過車頭時,厲訟隨意瞥一眼:蘇axxxxx。
昌雲一直盯著厲訟,直到他打開車門坐進來。她像隻快樂的小鳥撲到他麵前,撲楞著兩隻翅膀叫到:“車停哪兒啊?”聲音清清亮亮,像林間聞見的鳥鳴。
厲訟被她滿臉的陽光晃得有點緩不過神,遲鈍的抬手指指前麵,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你怎麼這麼開心?”
昌雲已經彈回原位,毫無疑問的照著厲訟手指的方向往前開。她搖頭晃腦的說:“因為你昨晚來找我,我開心,現在你又邀請我來你家,我更開心。”
厲訟看著她單純可愛的模樣,喉頭滑動,聲音不自覺就低了:“有什麼好開心的?”他撇過眼,卻發現哪裏都沒有身邊的姑娘好看。他又老老實實的扭回來。
昌雲狡黠笑道:“因為你心裏有我,所以我開心啊。”
“……德行。”
昌雲興致極高,邊開車邊賊溜溜的到處瞧。
她沒想到厲訟會住在馨悅苑。這小區很老,年代看起來比她家對麵的榮城公寓還要久遠。所有居民樓都裝著千篇一律的藍色玻璃窗,這裏的住戶似乎不喜歡裝防盜窗,僅有的幾扇防盜窗也老舊生鏽,有一個甚至爬滿爬山虎,綠油油的爬山虎順著生鏽的鐵杆子往上爬,最後呈爪狀蔓延至牆上,像一桶被人半空潑下的綠油漆。
路上濃蔭蔽日,到這居民區裏,綠意尤盛。
昌雲耳聰目明,聽見最近的某扇窗裏飄出嬰兒的啼哭,看見健朗的老太太們三五成群在人行道上昂首闊步。時不時有嘰裏呱啦的方言飄進車來,清風不懂人語,卻也歡欣雀躍。
昌雲感慨:“這真是個好地方。”
厲訟想到她住的橡榆灣,精致高貴,典雅端莊。他隻當她玩笑,嗯一聲,多少有些嘲笑的意思。
昌雲斜他一眼:“吭吭什麼呢?豬啊。”
“……”厲訟好脾氣,不理她。
昌雲像勝了一樣,哼起曲兒來,車緩緩前行,可眼瞅著整座小區都快過去了,還沒見著什麼空位,她就有些急了:“行不行啊,你確定這前麵還有停車位?”
厲訟穩如泰山:“再往前走個五十米,有家胡記餐館,我占了個位。”
昌雲挑眉:“喲,這還能占位呢?”
“這不是你說要來嗎——行了,就這,等會兒。”厲訟摳開車門跳下去,昌雲見他走到一塊禁止停車的黃色塑料標誌前,彎腰,伸手,甩臂,接著往前走兩步,又是同樣的動作,等他轉身,兩塊早有預謀的牌子就被他夾在了腋下。
厲訟夾著牌子走到她窗邊:“停的進嗎?”
側方位停車,看起來好像有點難度。
厲訟橫眉挺鼻,半個身子曬在陽光下,微眯著眼看她。
昌雲和他對視。空氣像被人灑了芡水,熱浪一滾頓時變得黏糊糊。
厲訟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人往後退了步。昌雲眼尖的喊住他:“怕什麼啊?”她漫不經心的問。
厲訟不說話。她得寸進尺,一雙眼睛像頭鈍的刀在他身上轉悠,然後淡淡一笑,低聲道:“幹嘛,剛離得太近,侵犯你了?”
“……”這女人。
瞬間,厲訟胸口像堵了團火。牙齒在口腔中緊咬,他麵無表情的又退一步,眼神示意:您請。
昌雲鉤唇一笑,表情很不屑。不知從哪叫她摸出一副眼鏡,動作悠閑的往鼻梁上架,她眼尾羽毛一般,輕柔地刷過他的臉,然後鏡落眼遮,又隻能看見她白皙臉蛋上一抹紅唇,慢悠悠地翹起來。
“瞧好了啊。”她說。
溫潤柔軟的話音散在清風裏。
厲訟隻覺得自己心裏啪一聲炸了團橙子,酸甜的汁水流進他心髒中每一處細縫,又被滾燙地心情蒸發,升至腦中,絢爛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