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武二十七年,諸子覦嗣,亂象乃生。
安平伯府是尋常老百姓眼中的高門大院,但在那些真正有權有勢的貴人眼中,這不過是一個沒落的伯府而已。現任的安平伯隻領了一個從四品的宣武將軍的虛職,聖上開大朝時都輪不到他去上朝。
邊靜玉是安平伯的嫡次子,年有十六,經太常選送正受業於太學,是繼夫人魯氏所生。安平伯的原配死於難產,留下一子邊嘉玉是安平伯的嫡長子,安平伯府中的一切在日後都該是由這位正經嫡出的長子來繼承的。邊靜玉自小被教導著要尊敬兄長,他們兄弟之間雖不甚親密,倒也沒什麼不對付。
除了邊嘉玉這位長兄,邊靜玉還有兩位庶妹,均待字閨中。
榮豐堂是府上老夫人的住處。邊靜玉剛走到祖母所住的榮豐堂外,便聽到了母親魯氏的聲音。
“娘!當年伯爺說下這門親事時,我心裏就不樂意,好端端的誰願意給靜兒娶個男子回來?”魯氏的語氣頗顯急切,“但伯爺醉酒糊塗,直接把信物送了出去,我還能有什麼辦法?也就認下了。可如今那沈家闔家下了大獄,難道還要賠上我家的靜兒不成?靜兒萬不能受沈家拖累,這婚是必須要退了!”
邊靜玉祖母的娘家姓宋,老夫人宋氏於多年前寡居。她和魯氏一樣,都是繼室。
宋氏當初嫁入邊府時,現任的安平伯已經記事了,母子關係隻是尋常。而宋氏隻得一女,雖說她的女兒如今也算是有了造化,但外嫁的女兒到底不能時刻管著娘家的事,宋氏想要過上好日子,肯定需要看繼子的臉色。因此,她從不為難繼子媳婦魯氏。魯氏呢?她不得安平伯的愛重,想著宋氏身為嫡母總歸占著大義,她若是孝順宋氏,還能得個孝順的好名聲,因此隻一門心思要把宋氏伺候好了。
如此你來我往,這對婆媳平日裏處得就像親母女一樣,整個京城都找不到一對能比她們更和諧的婆媳來了。也因為此,在四位孫子、孫女中,宋氏隻待邊靜玉最為親密,真拿他當親孫子來看待了。
“你也糊塗,怎就埋怨起伯爺來了?伯爺是靜兒的親爹,難道還能害了靜兒不成?”見魯氏失口抱怨了安平伯,宋氏趕緊替她描補兩句,“沈家若不出這一檔子事,沈大人是正三品的吏部侍郎,這門親事真計較起來,反倒是靜兒高攀了,日後靜兒走了仕途,沈家也能看顧他一二……隻可惜世事難料。”
“他們沈家好的時候,我也不圖他們家的好。”魯氏卻還是意難平,顯然對安平伯在幾年前擅自定下的這門親事極為不滿,“如今他們沈家貪贓枉法犯了要命的大錯,這門親事自然是非退不可的了!”
宋氏拍了拍魯氏的手,說:“你瞧瞧你這脾氣,又急上了?親事自然是要退的……”
正說到這裏,守在外間打簾子的丫鬟瞧見了院子裏的邊靜玉,忙掀起簾子,歡喜地說:“二少爺來了!”宋氏和魯氏立刻不說話了,疑惑本該在太學的邊靜玉怎麼歸家了。她們對視一眼,怕邊靜玉是因為沈家的事受到牽連以至於在太學中受到排擠才提前歸家的,一時間都堅定了要找沈家退親的決心。
一通行禮問安後,宋氏忙叫她院子裏的小廚房給邊靜玉把他愛吃的奶糕子蒸上,而邊靜玉主動地說起了自己歸家的原因,道:“聽聞沈家出事了,我便找先生請了幾天假,好幫沈家打探一下消息。”
這話一出,屋內兩位女人的眉頭都是一皺。
當著宋氏的麵,魯氏從不掩飾她的真性情,伸出手指戳著邊靜玉的額頭,恨鐵不成鋼地說:“便是我這樣的婦道人家,都知道沈家這回在劫難逃。你不說離他們遠些,竟還主動湊上去了!氣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