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它不是。
新年來的悄無聲息,方阿草大早上睜開眼睛看見冬日的暖陽懶懶的照亮了桌前的牌位時,才猛然反應過來這天是大年初一。
門外方阿花吱吱的撓門,沈七委委屈屈的哼哼,方阿草坐起來,一瞬間有些發懵。
打開門,撒潑的猴子跳上還暖呼呼的被窩打滾,沈七皺著一張臉端著洗臉水,袍子上幾個灰撲撲的爪印,胸`前粘著一撮猴毛。
“先生,新年好。”
方阿草揉揉額頭,站起來洗臉,低頭的時候,一個東西從領口滑了出來,淡淡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臉。
是章暖珠,隔著衣服,還能感覺到它的溫暖。方阿草握著看了看,又把珠子塞回衣領裏,滑溜溜的珠子貼著心口,引得他打了個激靈。
“蘇少爺在前廳等你吃早飯。”沈七收拾起殘水,又冒著被抓的風險把方阿花從被子堆裏挖出來,這才對站在窗前發愣的方阿草道。
方阿草點點頭,又回頭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這才慢吞吞的挪出了屋子。
外麵陽光很好,院中一棵歪脖子樹上蹲了個老鴰,看到方阿草,拍拍翅膀又吧嗒了下嘴,落下幾根烏壓壓的毛。院角的背陰處還留著幾天前的殘雪,已經有些發黑了,最上麵還有一坨黑色的東西,疑似方阿花的排泄物。
方阿草在陽光下眯著眼睛站了一會兒,有時候他覺得自己越來越靠近當年方家老爹的狀態了,能夠很長時間的保持一個動作腦子裏卻什麼都不想。那個時候他曾經問過老爹,那樣站著什麼都不想會不會無聊,老爹說:
“心中若有萬物,即使是睡覺,也不會無聊。”
這句話方阿草當年聽起來隻覺得是囊括了天地之間所有道理的精華,乃上上佳句。如今他自己進入這種狀態之後才發現,那隻不過是老年癡呆的一種表現罷了。
他有些恐慌的問蘇牧,自己是不是快要變成一個廢物了,蘇牧坐在輪椅上綠了臉,半天才掄起一本磚頭厚的《道衍》直接拍在了他臉上:
“你欠我的銀子還沒還呢,別想用老年癡呆做借口來賴賬,你就是死了我也把你剔了骨論斤賣了去。”
方阿草深深的覺得,自沙漠腹地回來之後,蘇牧繼鐵公雞之後又染了個壞毛病——間歇性暴躁症。
方阿草挪到前廳的時候,蘇牧的間歇性暴躁症已經接近發作邊緣,一隻好好的白麵饅頭早已粉身碎骨了,方阿草看著滿地的饅頭渣渣,不由得跳了下眼皮。
“吃飯!”蘇牧粗聲粗氣道。
方阿草坐下探頭見桌上依舊是鹹菜饅頭,不由得有些泄氣。
“今兒過年,你不至於吧!”
蘇牧白了他一眼:“商行資金還沒周轉過來,今年生絲不足,沈家送來的生絲半路轉回去了,絲織廠和染坊都關門了,你讓我上哪兒去給你弄錦衣玉食去?”
方阿草正愁眉苦臉的啃一隻饅頭,聽到這話,猛然臉色一白,訕訕放下饅頭道:“是啊,他出事了,沈家自然不肯再和你合作。”
蘇牧陰著臉不答話,剛端著一鍋熱粥踏進門的沈七覺得一股小陰風呼扇著撲麵而來,連掛在他脖子上的方阿花都炸了毛。
“咳咳,那個,蘇少爺,先生,喝粥。”
方阿草怔怔的看著麵前的半個饅頭,輕聲道:“還是沒有辦法嗎?”
蘇牧抿著嘴捏扁了一隻饅頭:“沒有。”
悶悶的早餐吃完,蘇牧由小牲推著又進了蘇家的藏書樓,方阿草在廊子下站了一會兒,看見中庭的那棵梧桐樹下陽光甚好,便走過去慢慢爬上了樹幹,尋了個大樹杈躺下了。
樹還不是很高,但足以看到層層屋簷外的山和天空,方阿草眯著眼睛瞅著藍汪汪的天發呆,好一會兒才覺得後背有些咯得慌,起身回頭一看,原本平整的樹幹上由於被人刻了什麼而有些凹凸不平,有些地方已經結成了一個疙疙瘩瘩的樹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