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喊等於是在楊家的周濟下長起來的。
有楊波不要的褲子衣服吃食他們家就差人捎個話,讓阿爺過來拿,或者有順路的就叫人帶過去。有時候給楊波買衣服褲子也多買一條,也送。阿爺每回接到這些東西皺團團的老臉上總是銘感五內的樣,眼角甚至都能看到淚在閃——這“恩”感的!簡直恨不能給人家立個長生牌在家早晚供著!
想還點人情去給人家,可要錢沒錢要力沒力,隻好喂幾隻母雞,下蛋,自己是不舍得吃的,存著,存到那麼十多二十個就用個藤籃小心裝了,送到人家家裏去。頭幾年是阿爺送,後來阿爺年紀看看大了,走不來這許多路,這事就由阿喊幹,那時阿喊已六歲有零,提著個小筐磕磕巴巴走在路上,摔了兩回,結果到了楊波家的時候蛋就打了好幾個,順筐淌下來把個筐都弄濕了。阿喊怕,哭,嗷嗷的,聲音大得把整片高級樓都給驚了。楊波本來在玩他的玩具,好好的,結果一陣哭聲過來,嚇死人!嚇就嚇吧,也懶得下來看,可一扭眼就從窗戶看見——哎!有個家夥穿跟他一樣的衣服!——於是衝下來,衝下來完後立在離那個穿跟他一樣衣服哭得嗷嗷的家夥兩跨多的地方,瞪著他看。看來看去看出一點惡心來——個臉!個衣服!髒得!哪裏鑽出來的啊?!再看看他哭這樣,醜死!
楊波不屑阿喊,要走了,想著回去玩他那玩具,誰知剛抬起條腿就見自己媽急跑過來,抱起那個髒不拉幾的家夥問,你阿爺要你過來的?
點頭。
哎!上回不是說過了麼,不用再拿過來了,留著自己吃!個老人家真是的!來,姨看看摔在哪兒了?
撩開膝蓋那兒,是擦破點皮了。
嘖嘖!跟姨進去上個紅藥水!
把手牽上這個,再喊那個——楊波!讓你在家好好玩你又溜出來!快跟媽回去!
楊波蔫蔫的搖過來,他媽一手一個,牽上就走。
以後兩家就常經由了阿喊這麼來往著。阿喊提雞蛋過去,那邊也絕不肯讓他空手回,望他的藤筐裏放肉放魚。然後阿喊回家那餐就有魚啊肉啊吃。^o^思^o^兔^o^在^o^線^o^閱^o^讀^o^
阿喊樂得很。
可楊波不樂。楊波鬱悶了。
說白了吧——他討厭阿喊。更具體點兒,他討厭阿喊看他吃東西的那股勁!跟餓了多少百年似的!那個讒!討厭討厭討厭!討厭死了!害人吃什麼都沒胃口!
啐!明知道人吃的是蘋果還要拔長了張嘴問,你喊……喊的什麼呀……
你說多討人厭!整天“喊”來“喊”去的,幹嘛不幹脆叫“阿喊”算了?!還叫什麼“阿華”?!
開始是楊波領了個頭——他用一袋奶糖收買了我們那帶所有的孩子,讓跟著他叫,叫著叫著,到後來我們也覺得滿噱滿在理的,就一直這麼叫下來了。
事情就是這樣。阿喊這個花名的源頭,其實充滿了小孩子護食時的那股不問青紅皂白一律排斥。尤其是像楊波這樣的獨生子,寵壞了的,爸媽還沒兩個老的寵得厲害——又有誰能解釋人老了以後對小崽子的那種囫圇的寵?總之就是寵了,沒到無法無天的地步也差不多咯!所以楊波比一般的孩子更霸道更重視“自己的”那份,有著更徹底的掠奪性。
這當然都是後話。
現在這死小孩正“阿喊阿喊”的叫得不亦樂乎,得意著呢!
本來嘛,小孩子之間起起外號之類的再正常不過,可阿爺偏偏就當回事兒了,聽見以後當時就給羞得沒活路,再沒敢讓阿喊提東西過去,都是讓人捎帶,那邊再差人捎東西過來也是千擋萬擋死也不收。後來人家慢慢就明白過來了——哦,原來阿爺的麵皮挺薄……
於是就再不好那麼沒心沒肺的送。兩邊都小心翼翼,關係反倒淡了。再過個把月,阿爺的那個老首長人給沒了,兩家就更沒了走動的由頭,關係淡下去,淡得跟阿喊身上的衣服嘴裏的吃食一樣,見了風了。
楊波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著阿喊,也沒怎麼上心,。每天要他“管”的事情太多,他哪顧得來啊。後來,又一個暑假過去,他小二了,開學第一天他就看見那個熟眉熟眼——喲喝!現在才來上一年級?!多噱!
真正的原因其實一點都不噱。
阿爺拿不出錢來讓阿喊上學,硬是勒緊了褲腰帶攢了一年才攢上。阿爺帶了一把零票來交了,阿喊才能拎個要爛不爛的挎包登登來上學。
第三章
阿喊晚了一年來上學,年歲上是大了,換了其他孩子也不定看出來,可不知怎麼整的,這家夥身量就是比人要高要大,明明沒得吃的——看看他那樣兒!喝口涼水都能拔個!阿爺又沒那麼多錢給他添新衣,六歲的衣服穿到現在,八歲,簡直就是戳上去的,褲腿那兒,腰那兒,處處顯出他身上的那種蓬勃旺盛來。然後,好啦,那麼高,你貓最後一桌去吧。加上又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