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仲賢站在山前,風吹起他的衣襟,更顯得他飄然若仙。恍惚間,他又看到那個人在觀前朝他施禮的樣子。
觀後不遠處的藏經塔也塌了,他緩步走過去,一甲子的日曬雨淋,瓦礫磚塊下再找不到當年那些書畫珍藏的殘骸。
秦少漸漸恍然,"......這是遇真子的道觀?已經這樣破了?"他左右眺望,殘亙斷壁間還是隱隱看得出雕梁畫棟的當年。
胡仲賢環視身周,被那種撲麵而來的蕭索驚住。
他最後一次來到此處,是天劫過後來尋遇真子,那時這裏雖然香火已經淡了些,但弟子們都固守著此處,陪伴著他們的師傅。
遇真子一手創建的道觀,如今真的殘敗了。
遇真子......如果我不曾誘惑你,此刻這裏想必還該是香火鼎盛,人頭湧動的......
胡仲賢望向秦少,後者正伸手撫摸著身旁冰涼的殘壁,臉上的表情有些好奇有些驚訝,還有些應景的歎息。象個置身事外的常人。
他生平第一次懷疑起了自己的行為,這些都是因為自己啊,遇真子的名聲,道觀,門徒,當年都是盛極一時,然而自己的出現把這些帶向了衰敗。
六十年前,你是怎麼想的......
如果你知道將發生的這些,你還會任我那樣為所鬱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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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仲賢夜夜潛入的行徑太過囂張,終於被人覺察,那人便是紀無華。
紀無華實力不如胡仲賢,擋了幾次擋他不住,反遭戲弄,憤恨下詢問師傅,遇真子隻道隨他吧。紀無華自小被師傅揀到帶大,從來不敢違逆他的話,隻得默然吞了這口氣。忍了幾天,卻終於意難平,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主意,每夜便在塔外候著,期望能就此趕走這厚臉皮的狐狸。
胡仲賢見他無措,更加得意,來時更不避諱,索姓也不隱藏行蹤了。紀無華滿口鋼牙幾乎咬碎,也隻能眼睜睜每晚看著他當著自己的麵,大搖大擺進藏經塔。
日子一久,觀中便人人都知道了這隻差擺在台麵上的秘密,原來師傅放著眾多弟子不好好教,卻在暗中傳授狐妖道術。
大家都有些不滿,卻沒人敢當著遇真子本人埋怨。
胡仲賢卻不當自己是他徒弟,習了數月,自覺有小成,便提出要與他比試。
"若是我贏了,得要個彩頭。"兩人此刻相處已經久,便有種難言的默契,聽胡仲賢這樣說,遇真子也隻是抬頭笑了笑:"你要什麼?"
胡仲賢伸出手,指著他比了半晌,卻不說話。
待遇真子覺得奇怪,要開口詢問了,胡仲賢才突然一笑,調皮道:"沒想好,隻要不害人就沒關係吧。"
遇真子凝視他半晌,繼而頷首微笑。
兩人比的是障眼法,也就是俗稱的幻術,各自變化一次,不得離開對方一丈之內,由另一人來找,誰堅持的時間長,便是贏了。這是胡仲賢提出的規則。
遇真子卻道:"就燃一柱香,我若找不著你,我便是輸了。"
胡仲賢早料到他自持身份,必定不會與自己較真,他正是要他如此,立刻接口道:"一言為定。"
遇真子知道自己上他的套,也不反駁,隻是笑一笑。
胡仲賢燃上香,遇真子坐在蒲團上,合上眼。
胡仲賢左右看了看,這塔中物件不多,隻是書本堆積成山,化成書本躲在其間,該是最安全不過,可想到最後,卻還是換了個主意。
遇真子睜開眼,麵前早空無一人。
他掃視一周,手中拂塵輕揚,已在屋中卷起旋風,那書卷一本本被拋入空中,越旋越多,漸漸密集,規模隻讓人砸舌。那風順著屋角吹過,輕柔卻是無一遺漏,地麵上的書本雜物全已卷到其中,片刻後地麵上空無一物。
胡仲賢悄然看著,心下駭然,若不是臨時換了想法,想必此刻自己早該發昏,露出原形了。
香一寸寸燃成灰,遇真子麵上露出惑色,度步在屋中仔細查看,卻始終找不著胡仲賢。
待那香灰最後一截熄滅落下,遇真子正走到窗前,燭光搖曳著將他的影子拉扯到窗格上。遇真子歎了一聲,道:"你贏了。"
應聲一般,窗上的人影,肩後突然幻出一圓物。
守在塔下的紀無華"哎呀"一聲站了起來。卻見那物隨即化做人形,窗紙上看得出這人長發未束,顯是胡仲賢,正從遇真子肩上跳了下來。
遇真子眼中露出讚許之色,卻在下一刻,胡仲賢的臉突然湊了近來。
唇上微微一軟,兩人的唇一觸即分。
窗上的投影忠實的映出這一幕,紀無華站在樹下抬頭看著,緊緊握著手裏的劍,被施了定身法般,睜大眼半晌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