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子卿公子的意思,莫非你與孫昊陽也是故交?”
魯揚不答反問引得子卿一陣躊躇。他眼下還沒有決定要不要把當夜孫昊陽來水榭的事告知他人。說沒有私心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是他心底很清楚孫昊陽那夜的來意。若是換做自己,明知必死,定不願所愛之人為此傷心難過。孫昊陽一定也看出了鳳懷璧對他餘情未了,所以才想躲得遠遠的,一個人慢慢等死……
想到這個死字,子卿周身一寒,連臉色都一並慘白下來。
“你這是怎麼了?”
子卿的反常表現讓魯揚更加確信孫昊陽一事另有隱情。然而同時他也看得出子卿的猶豫,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我沒事,我隻是……”
一觸及魯揚的目光,子卿又心虛地垂下頭。他是該為孫昊陽保守最後這個秘密的,可是方才硯碎時瞬間的心慌讓他又動搖起來。他無法想象一個人孤獨等待死亡會是什麼情形,何況還是帶著滿心的不甘,尚未得到原諒的人。
“我想孫昊陽的事情,我有必要跟魯大人說一說。”
對鳳懷璧,子卿不是沒有獨占欲。可是他亦清楚,這個男人,絕非是他這樣的人可以獨占的。且不論孫昊陽早已在鳳懷璧心裏占有一席之地,單就他們身份地位的差距就決定了這份感情必須是隱忍跟包容的。
他本是讀聖賢書一心求取功名的布衣書生,沒有孫昊陽那麼複雜的江湖背景,亦沒有他那樣無所顧忌地膽魄。進宮的這段時日裏,他在鳳懷璧眼中看到最多的,不是情動,而是沉醉往事的迷惘。有些人和事非自己可以替代,他認命了,更不會強求。他怕的,隻是鳳懷璧會不開心,怕他心頭唯一那一點溫柔也會被抹去,
入夜。
今夜星子凋零,雖少風,卻冷得讓人難以入睡。別院朝南的廂房裏,燈火尚未熄滅,兩重輪廓清晰的人影如入戲的皮影一樣落在紙窗上。被窗欞扭曲的麵部線條顯出異樣的柔和,仿佛連房中的燈火都隱隱透出些微薄的暖意。
廂房裏,金獸添香,龍腦濃鬱的香氛讓人神智清醒。一邊的坐榻兩側,攏著錦被而坐的孫昊陽雖然病色未減,但精神似乎好了許多,他雙手捧著熱茶,指端帶著病態的白色,而另一邊,一身狐裘錦衣的蘇遠回則是執子不語,案桌上黑白天下,各主江山。
“哈哈哈,孫先生不愧為大鵷的第一才子,此局布局精深,真非常人可解。”
蘇遠回在良久沉默後,終於將手中的黑子擲於棋盒中,他毫不掩飾自己的佩服,不吝讚美道,“這局棋先生步步為營,環環相扣,今日落敗,都是我棋藝不精,在先生麵前獻醜了。”
孫昊陽聞言,隻是笑而不語。他將手裏的紋飾墨荷的茶杯輕輕放在桌案上,慢慢坐直身體。可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對現在的孫昊陽而言,都是不易的。
他自清醒以來就發現身體的蠱毒被強行壓製,可是不知對方用了什麼法子,不但讓自己內力受製,更讓自己感覺氣力不斷流失,如今的他連這個屋子都走不出去,更遑論離開皇宮,離開蘇遠回的掌控?
“先生這笑容裏似乎別有深意……”
蘇遠回偏過身,揭開香爐,將裏麵的香料輕輕撥了撥。淡淡的煙幕中他的動作緩慢而優雅,絲毫看不出這是個來自北方的蠻族王子。
“殿下的棋局殺機重重,殺戮之意太盛。其實博弈之事不必太過較真。有些事,過猶不及。”
孫昊陽懶懶地以手支顎,半垂下的長長眼睫投下了兩片陰影。蘇遠回聽完他的話,停下手裏的動作,轉過身笑道,“先生的教誨,遠回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