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晏倒是不驚不躁的,聲音也是如潺潺流過的溪水一般悅耳:“母親對姑母的拳拳之心真是令兒子敬佩,然雙桃的身契不在崔府。她是良民,這樣的人命官司,自然需得官府來判決。”
雙桃木楞的神色破裂,流露出一星半點的動容,然則轉瞬即逝了。
崔大夫人咬碎一口銀牙,低聲說:“鬧去官府,你是想讓涿郡所有的人都看我們崔家的笑話嗎?不要忘了,隻要你還叫崔珩晏,就還是崔家的人,需得維護我們博陵崔氏的體麵。便是婆姑清醒著,必然也會是這樣覺得的。”
她話裏話外,已經是濃濃的警告之意了。
然而崔珩晏不為所動,甚至還讚許一般地拍了兩下手,“母親說的不錯。”
不等崔大夫人露出驚喜的神色,就聽到她的好兒子接著道:“我們家風清白。而正是為了維護崔家的體麵,我們更不能私下裏處死一名良民,而需得像父親一般,材茂行絜、潔己奉公。便是她有再多的錯,也需要依照律法來裁決。我知道母親對她的恨意,可是我相信母親身為博陵崔氏人人稱讚的當家主母,更是會相信律法的公正性的,不是嗎?”
是你個鬼!
這麼些年,雖然崔珩晏已經逐步經營起自己的勢力,可當時因著年紀尚幼,處理還不夠周全的時候,崔大夫人也不是對他的手法全無察覺的。
相信律法的公正性,全部交由官府做主?
這話誰都可以說,除了她這個看起來風清月皎的好兒子公子璜!
要是崔大夫人能有證據的話,早就不用受這混淆黑白的話威脅了。
可惜,崔大夫人沒有。因而在滿院婢女侍衛的目光下,她隻能從牙齒裏擠出來話:“你說的沒錯,是我太著急了,送雙桃見官吧,隻是別牽連了她父母胞弟,是也不是?”
崔大夫人話裏話外都是對雙桃的暗示,可惜對方垂下眼睫,避開了她的視線,讓她隻能掐迎春的皮肉掐得更狠,卻一個字都不能說,隻能心下惴惴,看著他們走遠。
也是實屬崔大夫人運道不好,近些日子謝家的三老爺攜妻兒回娘家省親,而後在回程中,謝三老爺被今上急令詔回。
女眷們腳程相對慢一些,特別是謝三夫人又不急著趕路,也想趁此機會,多看看北方的風土人情,所以走一走、歇一歇,前兩天剛到了涿郡。
謝三夫人的父親是異姓王,而家裏人都特別寵愛這位唯一的女兒,出生時還特意向今上求了個“祈華郡主”的名號。實話說,如若不是因著謝家大老爺青年早逝,謝三老爺是斷然攀不上這樣一門好親的。
也是因此,謝三夫人雖是個女兒身,但說話很是有分量。
因著出身於當初靠著武力幫今上剿殺前朝的王族,她又是個特別看不得恃強淩弱的性子,因此總是喜歡到當地的衙門去做做客。
換句話說,因著謝三夫人貴重的身份,說是督查一二也不為過。
這可真是趕得早不如趕得巧,饒是崔大夫人再是手眼通天,麵對著這樣絕對權力的傾軋也是束手無策。
最後崔大夫人是一夜難眠,把迎春折騰個半死,隻能暗自祈禱雙桃能暴斃牢中。
可惜,打梆子敲過五更天,曙色未明之際,三兩公雞報曉,衙役揉著惺忪的睡眼去畫卯。
待到縣官整理好儀容喝過堂威,拍過驚堂木之後,收押了一夜的雙桃被站班皂隸們給帶了上來。
昨夜就聽聞此案的謝三夫人位於高座,饒有興致地品過兩口茶,看向這個瘦弱的女子。
不僅是她,晨起趕早市的路人們也呼啦啦圍了過來,因著涿郡少有人命案件,特別這還是牽扯了看起來高高在上的世家貴族的秘辛,大家就更是感興趣,幾乎是把縣衙圍了個密不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