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公子的小師父
這已經不是阿笙第一次從公子口中,聽到夢這個字眼了。
阿笙蹙眉,從崔珩晏的陰影中倒退兩步,拿隻手蓋住額頭遮擋午日的暴曬陽光:“有話直說就是,不必這樣吞吞吐吐的。公子不舒服,我聽了也難受。”
他們恰好走到個亭子附近,那涼亭背倚一株斜陽樹,風聲颯颯,最是消熱庇蔭的好去處。
崔珩晏殷勤地拍拍石凳上的浮灰,道:“阿笙,先坐。”
這涼亭處陰涼無人,亭上草漫漫。
換言之,就是蕪穢的不行,連能稍作歇息的石凳都隻有一個。
阿笙都快氣笑了:“公子莫要差遣我了,你快些坐下說,我也好早回去伺候崔姑母。”
“我何曾消遣小師父你了?”崔珩晏從那高林低樹下的陰涼處走出,“哪裏有小師父不坐,做弟子的反而先享福?”
阿笙指指自己,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不是說你的師父交代下來功課,所以才想要去市井查探一番,偏硬是把我扯出來。公子現下是糊塗了,在稱呼我做師父嗎?”
淺白色的日光鋪下來,公子璜卻是冷浸樓台的浮雪,在灼熱的溫度下,越發透明的如一尊玉雕。他委屈道:“不是阿笙說的,讓我閑的無事便留在書房裏作畫寫詩,不要去煩擾別人。”
他很是無辜:“現在我的墨錠都用完了,可不是得拜托我的阿笙師父,帶我去書畫鋪子挑幾塊上好的徽墨呢。”
好樣的。
怪不得當時公子對她數落的話全盤接受、毫不反駁,原來是在這個時候等著她呢。
行啊,阿笙再不客氣,折身落座在石凳上,還真擺出個端嚴樣子,“那你現在知道錯了嗎?”
“知錯了,”崔珩晏還乖乖地伸出手來,那今日剛換的藥粉還撒在上麵,仿若白圭之玷,“那小師父要用戒尺懲罰徒兒嗎?”
這怎麼還真的扮上癮了?他以為是小孩子在做過家家酒嗎。
公子落寞地垂下眼,那長睫是花圃飛來的蝴蝶扇動的羽翼,一抖一抖,將那粼光似的花粉,盡數抖動在她發間心口。
阿笙輕咬著唇,櫻粉的唇瓣都被印出貝齒的痕跡來。
別以為這樣扮可憐,她就會原諒他!
將莫名惱人的發絲捋到耳後,阿笙煩悶地站起來:“邊走邊說吧,你最好有個能說服人的夢,不然為師就真的罰你了。”
發現女孩的耳後都燒成淺淡的粉紅色,崔珩晏的聲音更為低柔清越:“小師父罰我什麼,我都會甘之如飴。”
因著寒食節是為了悼念先祖、祭奠忠臣,還要禁煙禁火,踏青插柳,所以往日熱鬧喧騰的街市,今天極為清淨,走十步都遇不上一個人。
阿笙不看公子,目不別視地往前走,隻分個耳朵給崔珩晏,以示自己還在聽他講話。
公子璜也不在意,當真解釋起來:“在夢裏頭,我沒有這麼快回來,而是要晚上那麼一兩個月,約莫著是重三的時候才回府。可是,你已經不在了。我四處尋摸你的消息,這才得知……”
他頓住,聲音艱澀:“你已經嫁人了。”
阿笙看似不在意,可是步子卻慢下來,仿佛在欣賞落紅難綴的楊柳色。
見此,崔珩晏唇彎上去,又接著道:“再接著便是寒食節,我才見到你。我原先怎麼也不信你嫁作他人婦,直到在那翠色柳條下,發現你梳個拋家髻,我才不得不信。你當真拋棄了姑母,拋棄了崔府,拋棄了家。”
崔珩晏聲音苦澀,如同泉水凝絕,“阿笙也拋棄了我。”
這下也沒辦法再裝作看柳枝深碧,阿笙輕咳一聲:“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