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隔得數日,英國公府舉行祭祖一事又傳了出去,眾人一打聽,方知原來那日官差搜府時,連曆任國公爺之靈位都驚擾了,如今國公府舉行祭祖以慰列祖列宗英靈呢!
一時之間,關於朝廷欺淩忠臣之後的傳言傳得大街小巷都是,逼得太子殿下不得親自駕臨英國公府撫慰忠臣之後。然而,很快便又有消息傳出,當日官差搜府,太子殿下是強烈反對的,不曾想陛下居然下了旨意。
可立即便又有人反駁,陛下明明龍體抱恙,故而才將朝政交托太子,正是安心養病之時,又哪還會降下這種旨意。
在有心人的引導下,各種陰謀論頻出,有說有人假傳聖旨的,有說陛下早就被人挾持的,各種各樣靠譜的不靠譜的猜測,將京城這一趟混水攪得更混亂。
也正因為如此,圍繞著國公府的種種非議與流言卻是少了。
方碧蓉再度上門欲探望親姐時,沈昕顏正陪著大長公主說話,得了下人的稟報,她先是望向大長公主,見她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知道她是讓自己決定了,遂吩咐道:“將她帶到大夫人處便是。”
方碧蓉原以為今日會再被拒之門外,若是可以,她也不想再登門,可如今事情已經脫軌,她心裏急得不行,必是要再親自來一趟。
她隻在廳裏坐了不到一刻鍾,便有府裏的丫頭前來引著她到了長房方氏處,見屋裏隻得方氏一個人,她雖是覺得有幾分奇怪,但也不由暗暗慶幸。
若是屋裏有其他人,她倒還要花心思將人引走,倒不如如今這般方便說話。
“長姐。”她定定神,朝著頭也不抬的方氏走過去。
“你來做什麼?”方氏拿著繡棚穿針引線,瞧也不瞧她一眼。
“姐姐精神瞧著倒是好了不少。”方碧蓉無視她的冷顏,搬了張繡墩在她身邊坐下。
方氏沒有理會她。
“許久不曾見姐姐做繡活,這針線倒是精湛了不少。”方碧蓉無話找話。
方氏終於停下了手中動作,掃了她一眼,將繡棚放到一邊,淡淡地道:“你想說什麼盡管說便是,何必東拉西扯的,沒的浪費時間!”
方碧蓉輕咬著唇瓣,打量了一下屋裏,確信沒有第三人,也沒有人在偷聽,這才壓低聲音問:“上回我給你的東西,你怎的不放進去?”
“放?我為什麼要放進去?”方氏似笑非笑地反問。
“不是已經說好了麼?你若是不放進去,二房那位又怎會倒台,他不倒,騏哥兒又如何能承爵?”方碧蓉一聽便急了,心裏氣得要死,若不是長姐臨陣反悔,官差搜不出證據,她又怎會吃了那人好一頓排頭。
“你這是當我瞎了眼,還是以為我當真被怨恨蒙了心?連最基本的判斷力都沒有了!”方氏盯著她,冷冷地問。
方碧蓉心中一緊,連忙否認:“長姐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哪有這般想。”
“你不這般想,那居然讓我陷害魏雋航通敵叛國?焉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魏雋航倒了,難不成我們母子還能落得什麼好?”
方碧蓉被她盯著渾身不自在,唯有硬著頭皮道:“長姐若是不肯,當日便不應該將東西收下,又用話來哄我。你以為我這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和騏哥兒?真真是把好心當成驢肝肺!”
“我不把東西收下,豈會有機會看看是什麼人在背後搗鬼!”方氏冷笑。
“什麼搗鬼不搗鬼,長姐莫要將話說得這般難聽!”方碧蓉有些生氣。
“那日若來的是陛下之人,便說明陛下對魏雋航、對國公府起了猜忌之心,有心要除去,縱是魏雋航死了,爵位落到騏哥兒身上,那也不過隻是一個空名,毫無半點實權;若來的不是陛下之人,那你們就是謀逆,是大逆不道!我又怎會把自己牽扯進去送死!”方氏眸光森然,麵容帶怒。
方碧蓉心口一跳,有些不敢對上她的視線,勉強道:“你、你胡說些什麼。”
“你走吧,日後不必再來了,咱們姐妹之情就到此為止吧!”方氏不願再與她多說,取過桌上的繡棚,再度穿針引線起來。
方碧蓉早就被她的話說得慌了神,根本不敢再留:“那、那我便先回去,改日……”
她想說‘改日再來看你’,可一想到方才她那句‘日後不必再來了’,話又咽了回去,像是賭氣一般道:“長姐既是這般說,我也不好勉強,這便告辭了!”
“都聽了這般久,二弟妹還覺得不夠麼?”方碧蓉離開後,片刻,方氏緩緩地開了口。
話音剛落,從屏風轉出一個人,正是沈昕顏。
“大嫂當真是令我刮目相看。”沈昕顏眼神有幾分複雜。
畢竟是大長公主千挑萬選定下的嫡長媳,大是大非麵前,仍是能穩得住的。
方氏抬眸瞅了她一眼,再度低下頭去,視線不離手上針線。
“這府裏哪處一舉一動瞞得過你,我都這般模樣了,也是時候看清形勢認命了。”
沈昕顏沉默。
眼前的方氏打扮素淨,不施黛粉,神情卻添了幾分前世今生她都沒有看過的平和,她一心一意地做著刺繡,仿佛這世間上任何事都及不上她手中的繡棚。
她想,或許她真的是想通了,也看清了。
她靜靜地在屋裏站了良久,垂眸轉身正要離開,忽聽身後方氏問:“二弟他,會平安歸來的吧?”
“會的!”沈昕顏無比堅定地回答。
“那就好。”方氏低低地道了句,再無他話。
不管她再怎麼不願意承認,如今的國公府離不得魏雋航,他若在,便可保住闔府的富貴與平靜;他若不在,誰也無法預料等待著自己的會是什麼樣的命運。
別說妹妹給的那些東西根本不可能放得進去,就算是能,她前腳放進去,後腳沈氏便會拿她開刀了。
她不想認命,但是她更不想當魏氏一族的罪人,更不想被親生兒子一輩子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