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站在人群之後,宋譽的身邊,霜白衣裳,眼眸狹長,視線不像旁人的遊移,而隻是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

他另一邊站著那名紫衣人,楚煙憑借服色認出這是之前明水樓前偶遇的兩名男子。

她眉梢微蹙,借著低頭的姿態避開了他的注視。

“漫有清歌別玉漏。”

“殷勤不盡千鍾酒。”

江汜身邊的紫衣男子嘴角微勾,看著楚煙的神色充滿了興味。

“宛轉娥眉新畫就。”

“遮紅袖。”

秦十小姐掩了詩箋,音調婉轉地念到了最後一句:

“黃昏卻在中庭柳。”

話音未落,秦老夫人已經率先拊起掌來,喝道:“好詞章。”

她麵上帶著笑意,卻絲毫不達眼底,秦大夫人的手都被她握得痛了,低眉順眼地不敢出聲。

眾人都跟著擊掌讚歎,有心直口快的詩癡看著楚煙,已然迫不及待地道:“楚姐姐當登魁首!可恨從前竟然緣慳一麵,往後楚姐姐也時常同我們走動一二才好。”

之前還是客客氣氣的“楚小姐”,如今就叫起“姐姐”來。

江泌臉色白了紅,紅了青,幾乎要跳起腳來,目光遊移間,卻觸到人群之後江汜冰冷而不帶感情的眼神。

刹那間宛如一盆冰水從腦後澆下來,紮進了骨髓裏。

她顫唞著坐了下來。

一時之間仿佛水榭內外的人都看不見她了似的,紛紛地讚歎著楚煙,又把旁人的詩文拿出來笑吟吟地點評。

沒有一個人看她、提她。

秦老夫人和眾位夫人評點了一回,又看定了楚煙,柔聲道:“楚小姐文采斐然,人物風流,實在是閨閣中一等一的秀士,老身的壽宴能恰逢此會,竟是老身的幸事了。”

楚煙含笑看著她,聽她道:“老身托個大,為這一局魁首備下一份禮,楚小姐萬萬不要推辭才是。”

之前想要認她做義女、義孫的時候,叫的是“阿煙”。

楚煙忍不住嘴角微勾,道:“晚輩為老夫人賀壽,竟偏了老夫人的禮去,實在是令煙慚愧了。”

秦老夫人緊緊盯著她,見她到底沒有拒絕,竟徐徐出了一口氣。

宋譽不由得看了楚煙一眼,微微皺了皺眉。

一旁的紫衣男人將場麵收在眼底,等到秦老夫人又帶著眾人浩浩蕩蕩地出門,他卻忽然勾住了宋譽的肩,笑道:“宋公子方才說重金懸賞那無名詞人的珍本、善本,不知道出什麼價格啊?”

聽宋譽報了一個數,又嘖嘖高聲歎息:“不愧是天一莊的錢袋子,宋公子真是富貴豪爽……”

聲音漸行漸遠,沿著回廊漸漸消失了。

水榭裏的眾人也再坐不住,短暫的沉默之後,忽然有人強笑著站起身,道:“我想起我阿娘叮囑我早些回去找她……”

還有人三三兩兩地圍到了楚煙的身邊,嘰嘰喳喳地同她說話:“太華園有好幾處出色的池館,楚姐姐不愛出門,想必沒有來過,我們去那邊看一看。”

屋中的人很快就散去了。

江泌坐在原地,臉色陰沉地看著楚煙的背影被人擁簇著消失的方向。

門口卻有輕捷的腳步聲響起來,有人麵色平靜地站在了門口,道:“郡主,長公主請您早些回房去。”

江泌機械地站起身來,挪動著腳步。

長公主是壽宴上的明珠,這個時候是一定要陪在秦老夫人身邊的,不會有精力來管教她。

何況這件事隻不過是個意外罷了。

那些人不是根本不敢看她、不敢提這件事嗎?

隻要她還是長公主府的郡主,就沒有人敢公然給她沒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