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遲疑了一下,他極輕的點頭。

盡管知道他不會看見,我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去做吧。”

煉兒的性格雖然沉穩不足,但是一直很果斷,得到允許之後,也不管丹陛下還有大臣喋喋不休,立刻揮手,略顯稚嫩的童音清脆:“改日再議,今日退朝!”

“殿下諭旨,改日再議,今日退朝!”馮五福揚高的腔調,大聲宣旨。

丹陛下有一瞬間的寂靜,不知道是哪個大臣先反應過來,跪下叩頭:“太子殿下千歲。”

“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略顯零散的山呼聲響過,我再不遲疑,和煉兒一起起身,從簾後走出,沿著禦座下的台階,走下高台。

巍峨軒峻的大殿內,整齊的跪著身穿朝服的大臣,紫藍青紅的官服,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殿外陰沉的天色下。

這個巨大的臣工隊列沉默著,如同一片無聲的雲,壓在空曠的原野中,靜默的讓人窒息。

八年了,八年之後,有些人來來去去,有些變化發生事務改變,但是帝國的文臣隊伍卻依然每天準時列隊在乾清門外的廣場上,準時謁見皇帝,準時討論政務,準時把奏折和票擬遞到內宮,準時執行下達的政令,就像一架運轉精確從不出錯的大機器一樣,在實際上控製著這個帝國。

我一直不喜歡這些人。

目光不再停留,轉頭穿過殿中巨大的蟠龍金柱,和煉兒一起走向後殿。

八年的時間,的確改變了一些事情。

五年前,原任內閣首輔的我父親以精力不濟為由,把政務交給內閣次輔、六十多歲的三朝老臣楊廷階,就此告老還鄉。

四年前,早已經在之前的洋務論戰和稅法改革中嶄露頭角的吏部侍郎張祝端,以二十九歲的年齡進入內閣,成為閣臣。比帝國歷史上晉升最快、素有不世出奇才之稱的父親,還要早上一年站在權力的巔峰。

兩年前,另一位不足三十歲的年輕大學士,德佑十一年的狀元吳琦膺,也被一旨詔書填補進了內閣。

不管是時事造就,還是有意安排,權力核心的位置開始被越來越多的年輕麵孔占據。

思索在走下乾清宮的高台後打住,煉迫不及待的跳下抬他下殿的軟轎,跑到我的轎前,稱呼還知道稍微注意:“母後,母後,你帶我一起回家吧!”

我也示意抬轎的內侍把我的轎子也放下來,摸了摸煉的小腦袋:“不行,先去景陽宮做功課去,焰和小邪都在那兒等著你呢。”

煉的小臉立刻垮了下來,不情不願的低頭嘟囔了一句什麼。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心裡軟了一下,還是伸手又摸了摸他的腦袋,語氣變強硬:“說讓你去,你就去!”

煉有些委屈的“噢”了一聲,擺擺頭重新爬上軟轎。

我示意那些人直接把煉的轎子送到景陽宮,朝會拖的太久,早過了詹事開課的時間,煉沒工夫換下朝服,軟轎抬走之後是一群捧著替換常服的小太監,大尾巴一樣的拖了很長。

終於送走了煉,我也下轎,讓抬轎的內侍各自退去,自己向養心殿的方向走。

走過養心門,出現在麵前的是一個修建後幾乎獨立的小院。

德佑十年重新回到宮裡之後,反正後麵幾個宮殿也不會再有妃嬪居住,我幹脆就讓人打掉了幾堵圍牆,把養心殿和後麵的永壽宮啟祥宮連成一體,現在啟祥宮被改建成一個花園,永壽宮略加修葺,給孩子們住。

這個院子,就是通常被孩子們稱為“家”的地方。

一路不停的穿入前殿,迎麵走上來的是嬌妍,她看著我笑:“皇後娘娘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