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段(1 / 2)

這頭有人開心,這頭必有人著急,要說這戶部侍郎李大人就是其中之一。

這李大人從大清早第一聲鞭炮聲響起時就從床上蹦躂裏起來,繞著小桌板團團打轉。自打聽說了忠順王大婚這事兒起,他早早是洗幹淨了雙手等著接請帖呢。可如今鞭炮聲兒都穿到家門口了,喜帖還是半個影子都不見。他心裏著急啊,憂鬱啊,傷感啊,頭發一夜間都白了一半啊!自己莫不是被那王爺排擠了吧?這可如何是好啊!仕途啊,將來啊,人生啊,都不光明了!自己還尚未娶親呢!

——咚——

忽的,就聽門外一聲清脆的鑼聲,一個聲音由遠及近:今日忠順親王大喜,願與全城同樂共結福緣,特設流水宴八日,邀全城百姓賞光,不論門戶但吃無妨——咚——今日忠順親王……

聲音抑揚頓挫,保管那犄角旮旯全都聽的清清楚楚。

這頭話還沒聽完,就聽得隔壁人家的大門訇然中開。老老少少唧拉著鞋子就往那王府大街上跑。好家夥,流水席八天,那是多大的陣仗啊。

到了王府大街,這老百姓可都是傻了眼。整整八十八張大圓桌,沿著那王府的牆根子一溜排開,將那整條街占去了一半。桌上擺的都是紅彤彤的喜蛋喜餅喜饃饃,別看這些不值錢,這是做禮數的。後頭是雞鴨魚肉玉露瓊漿的排著隊,就等著有人來吃呢。

有的便宜撿還不快撿,又不是傻。老百姓從大白天就投入了歡快的吃喝之中。

直到那曉色將盡,這王府大街都是鑼鼓喧天杯盞交錯的。忽的,一切都靜了下來,遠遠地,幾批快馬直衝著王府奔來,十來個穿著紅色宮裝的太監,喘籲籲跑來拍。王府外伺候著的奴才們都會意,知道是來了,各按方向站立。

王府的朱漆大門緩緩地開了,裏頭嘩啦啦的鑽出一行人。這王府中無甚家眷,唯有那官家領著品藍普藍寶藍靛藍一幹上得了台麵的小廝迎去了門外,又由淩煙兒領著東院的幾個大丫頭站在門內,至於那小世子,也是被打扮的紅彤彤粉嫩嫩的,由奶媽抱著,跟在官家頭後出了大門瞧個新鮮。

可這是這滿街的人,這會子哪兒還有工夫看那王府,都伸長了脖子等著看新娘子呢。又是好一會兒靜悄悄的。忽見兩個太監騎馬緩緩而來,至那王府大街西口下了馬,將馬交與早早身後跟著的馬夫牽了,便麵西站立。良久又是一對,做同樣裝扮,少頃,便來了十來對。

方聞隱隱傳來鼓樂之聲。整整齊齊十二盞宮燈開道,後頭跟著一對對鳳洌龍旌,雉羽宮扇,又是銷金提爐,又是分撒禦香,浩浩蕩蕩的一支紅色的隊伍,吹著嗩呐鳴著喜炮一路晃晃悠悠的朝著這邊走來。

眾人定睛一看,好一定十二人台的銀頂黃蓋紅幃喜轎。單說著轎幃一樣,上麵就繡著金魚鬧荷花、丹鳳朝陽、富貴牡丹、事事如意,萬蝠報曉五種圖案。每針每線,都是用那足金錠子抽出的金絲打造而成,好一個富貴逼人。轎後頭又是兩人抬的嫁妝文定共二十好幾,恍恍惚惚的看不見個盡頭。

再一回首,那王府大門前已是站著紅彤彤的一個人影。身著江牙海水五爪坐龍赤金蟒袍,頭頂一定紅絨短翅足金王冠,前胸帶著一個圓滾滾紅彤彤的大喜球,好一個玉樹臨風的新郎官兒。這副打扮,除了那忠順王爺,還能有誰。

老百姓這輩子怕是第一次離王爺那麼近,忙急著跪拜,又聽的那引禮太監扯著嗓子高聲朗道,“今日王爺大喜,大家隨意吃喝,不必拘禮。”

這時,莫說是那搶到席位的,就是那沒趕得上流水宴的也都站在了路邊飄個熱鬧。這人頭攢動的勁兒,堪比那正月十五的花燈會。

方待一會兒,那大轎便定定的迎了門。忠順王府的大門洞開,家裏細樂迎出去,十二對宮燈排著進來,真真是新鮮雅致。彩嬪請了新人出轎,才一揭開轎簾,那百姓便都伸著頭發出一陣嘶啦啦的抽氣聲兒。

原來這轎裏做的可不是頂著鳳冠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子,儼然是一個穿著大紅喜服的新郎官兒。身上那身喜服,與那王爺穿的可是無一不同。雖是早知了王爺要娶個男人過門兒,原以為找身新娘裝往哪身上一套,找個紅蓋頭一蓋就這麼遮遮掩掩的過去了,也沒想到能弄得這般驚世駭俗。眼前這是什麼待遇?正兒八經的“誥命夫”啊,隻怕從此這金陵城內是要多出一位新蔣的小王爺嘍!

那忠順王站在門口,一張臉上掛滿了得意的笑容。隻見他那蔣玉菡背直肩齊,鬢齊髻正,粉唇微起,玉麵薄羞。眼底含笑,卻又氤氤氳氳的帶上了一層霧氣。同樣這一身喜服穿在了他蔣玉菡身上,卻顯得格外的英姿颯爽。臉上無妝,可在那忠順王眼裏,也是分外醉人。

這相貌,這體態,論雅淡似荷粉露垂,看溫婉真是杏花煙潤了。

府上人接過那十二盞宮燈,又扶著那蔣玉菡上了台階,算是把那蔣公子送到了。那忠順王爺顧不上什麼禮數,隻是巴巴的迎了上來牽起那蔣玉菡的手,任那引禮的太監在後頭是拉都拉不住。

兩眼直視,是半語全無。

良久,那席間的眾人皆是叫起好來,掌聲雷動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