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帶回來一身涼氣,還有一股子塵土味,看來這半個時辰裏他沒少吃冷風。感覺到他伸過來的手臂,文正不由的嘴角上彎,伸手握住他凍得冰冷的手。

自己的手被人握住的那一刻,朱祁貞心裏所有消極情緒一下子煙消雲散,所有怨氣和委屈變身成濃得化不開蜜糖,幸福的甜泡泡,從他的眼裏,心裏,沒完沒了咕嘟咕嘟的往外冒。

朱祁貞美到了骨子裏,不知道怎麼表達,隻能喜滋滋的和文正頭抵頭,嘴裏一個勁的傻笑。

“文正,嘿嘿,文正,嘿嘿,嘿嘿……”

文正忍不住樂,這人也老大不小的了,人前一副高不可攀的死腔,虧他也做得出這種小兒態!要是他的那些狗腿子們看到他現在這個模樣,不知道會不會絕望的改弦易張,另尋良木去棲。

自己不過是給他暖暖手,就把他美成這樣,看著朱祁貞笑得彎成月牙的眼,周文正的心就蕩漾的甜酸甜酸的,原來自己對他“情不知所起,已一往而深”。

“那錢,我是想在南城外老城隍廟裏設個賒藥的鋪子。”

心結已解的朱祁貞那裏還在乎他要拿少的可憐的銀子做什麼,他繼續傻笑。

“嘿嘿,隨你,隨你,缺什麼可以找李貴,賒藥?為什麼不在藥鋪,巴巴的跑到城南做什麼?。”

被他這麼問,文正神色有些沉重

“廟裏住著幾百號無家可歸的人,這些人八成來自晉魯兩地。壽王占地開礦,又強征壯丁,百姓丟了糊口的生計,有趕上今天晉魯豫黃疸流行……唉。他們是流民,哪裏進得了城!進得了藥鋪!”

想到那些衣裳襤褸,麵容枯槁的人群,恨不得舍身普渡眾生的周文正就悲從心生,一臉慘淡。

京城裏難民的事朱祁貞當然知道,要不是他讓陝西的王勤和江蘇的鄧達設了關卡,截住南下和西去的難民,這些人也不能都到跑京城來啊。

壽王野心大,不顧一切的采金挖鐵。他折騰的熱火朝天,自己就順水推舟送了他份厚禮。京城裏難民這件事朱祁貞有點心虛,所以不願意文正過多牽涉其中。

“壽王的事我也知道一些,隻是他是我皇兄,有些事我也不方便插手。文正,我知道你心善,可這世上可憐的人是幫不完的。”

“這道理也對,可做點什麼總強過袖手旁觀。二十兩銀子救不了幾個人,可卻是我堂堂正正的賺來的。”

這要是兩個時辰前,聽他這麼說話,朱祁貞又要傷心了,又要血淋淋的糾結在理不理解,在不在乎的問題上了。現在的他心平氣和,樂嗬嗬的從外麵端了杯茶,抿了一口試了試溫度,才遞給文正。

“既然要救人,救一百個總好過十個。那藥鋪子也是王府的,拿二十兩和拿兩千兩有什麼區別?你呀,這是矯情,不過你喜歡怎麼樣都依你,你高興就好。”

說完湊過去就要啃人,文正被他說的有點臉紅,用茶杯推開逼過來的臉。

“我不想靠齊王府也不單是在乎自己的身份,要是能救人,就算要我的命又有什麼了不起?更別提是什麼身份。

你是朝廷親王,身份尊貴無比,可要受的製約也被平頭百姓多,我不想因為自己的私念牽連別人。再說就算是傾盡整個王府的財力,也救不了晉魯兩地百萬民眾。

但如果你……

沒說出來的話是禁忌,可就算不說,朱祁貞也明白他要說的是什麼,如果,如果你做了皇帝。

看著周文正殷切到灼灼的目光,朱祁貞輕輕的搖了搖頭,眼神中帶了幾分憐憫,這個傻子,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他為自己想過麼?他容得下天下人,天下人容得下他嗎?若自己當了皇上,他最好的下場也是佞幸的千古罵名,他這脆弱的性子承受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