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段(1 / 3)

☆、一

臨終十念

文/小央

虛化十四年,青音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青山翡翠,綠雨淋漓。後來她便再沒能醒過來。

她死在了這夢裏,而後再度活過來的時候,卻是桑田滄海時了。是時她十五,驚坐起時便有丫鬟、婆子們爭相湧上來為她披上細蠶絲充的濕袍噓寒問暖。

青音隻覺大夢初醒,卻又如莊周夢蝶般恍惚世事。指尖微微一涼,便見著血了。原是天癸水至。

暖爐燒上了,湯婆子也灌了送進來。下人們忙作一團,青音卻漸漸想起來了。

她似是死過一回。

隻是有些往事似是而非,青音尚未能琢磨透,天,便亮了。

清晨裏原是要去同夫人請安,她卻以抱恙為由,使喚了嬤嬤過去請罪。她見紅較姐妹們晚,先前夫人還憂慮了一番,今日心中也是大石落地,便無意追究她的事了。

未曾料想,到了日中,又是個不好招呼的主兒闖進屋裏來。青音的妹妹裏,七妹櫻緬同她年紀最為相近,也最為親近的也獨屬她一個,性子卻熱烈,同平日裏寡言少語、清高自珍的青音恰好天差地別。

若是往日,即便是循禮,青音大抵也要支撐著身子同她說上幾句親熱話的。

然是今日。

在青音所記得的前世裏,同她的丈夫太子殿下勾結起來將她掐死的,便是櫻緬。

她此時是不願見她,也不能見她。即便還未知曉這生死異狀是真是假,光是見著櫻緬那張臉,隻怕她便會感傷到無以複加。

櫻緬進門時,青音甚至未曾起身,隻背對她側臥著。而聽見櫻緬怯生生言“姐姐”時,青音還是輕咳了兩聲,隨即道:“櫻緬,我的好妹妹。今日姐姐身子不爽,你還是到別處玩去吧。”

也不容她辯駁:“珍珍,送櫻姐兒出去。切莫沾染了病氣。”

珍珍是她身旁的丫鬟,原先名字是叫珍殷的,不過為著避諱青音的名字,夫人便替她改了。

她最叫人信賴的一點,便是主子說辦便立刻去辦。

而她院子裏也有不少旁人安排進來的奴才。其中有青音省得的,也有她到最後才知曉的。例如婆子們有兩、三個來自於夫人,丫鬟裏的妍枝,則是櫻緬買通了的。

總算送走了櫻緬,青音也坐起身來了。她靜靜等著免不了被櫻緬遷怒一番的珍珍回來。那丫鬟理應比青音年長幾歲,回來時麵上也無悲無喜,背過身合上門,再扭頭,卻發覺主子竟坐在床上瞧她。

床幔如紗縹緲浩蕩,恰好掩住青音的臉色。“珍珍,”一字一頓的,十五歲的青音已有了經曆過死生無常後的沉穩,“我要問你些事。”

如今所遇之事,竟同她死前一致。看來她或許是真重活了一回。如今可有新的路走,便是不嫁去太子之家,也不受害於他人之手。

即便她並未向神佛發願,然此情此景仍叫人感慨萬千。

由著身死複生一事,青音霍地仰頭放聲發笑,清脆的嗓音如夕陽蜿蜒。就連珍珍都吃了一驚,隻因從前從未見過主子這副模樣。

都道七小姐冷若冰霜、成熟穩重,即便是貼身丫鬟也鮮少見她會心微笑,更別提大笑。慣常的,也隻有那嘴角揚起、拿捏他人時的笑容罷了。

隻不過醒來的滋味也不好受。青音是經過了絕境的。那時的她在夫家孤立無援,也曾向夫人,向兄長,向娘家除父親外的每一人給過信。但太子正是炙手可熱時,青音隻能活活等死。

他們都放棄了她。

要她此時立即同他們像往常般親熱,不是不能,她素來裝腔作勢慣了的。

隻是她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