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說到重要的棉紗產地,例如鬆江府,室室必有織機,許多家庭以此為業,白天抱著紡好的紗或織好的棉布到街頭去出售,換錢買回棉花或棉紗,晚上再在家挑燈通宵紡織,一家生計皆賴於此時,胤礽心中對這些織戶們大致有了些了解。
這一篇話好長,直到三個人都快成雪人兒了才說完。冉默身子較弱,雪地裏站的時間長了淡色的嘴唇凍得泛紫,話說完了胤礽才注意到,此處正好離他家不遠,連忙打發他回家。
目送他離開後,馬車邊沒有了旁的人,沈廷文忽然抓住了胤礽的手,桃花眼含情帶笑瞟著他,低聲道:“還在跟我生氣麼。”
胤礽頓了下,回頭看了眼滿車的布料,又看看自己身上的白雀翎毛編織的鶴氅,輕道:“我沒有生氣,”目光移向沈廷文韶秀的眉目,“是我的不對。”
沈廷文手緊了下,一瞬間幾乎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但立刻又戴上了輕佻的麵具,輕快地笑道:“哎呦,殿下這話從何說起?自從那日微臣說話冒犯,就再沒見過殿下穿皮毛的衣服,微臣可是擔心的不輕。”說著似笑非笑地瞟了滿車的布匹一眼。馬上又轉換話題,“如此好雪,不可不賞,臣知三阿哥也是請殿下來賞雪的,但樓上看山,城頭看雪,卻另是一番情境,不知殿下可曾賞玩過?”
胤礽凝視著他,猛然垂下眼簾來,道:“哦,是麼,我卻還未曾見過。”看向別處,露出很有興致的表情,“現下天色還早,沈卿可願陪我前去賞玩一番?”
沈廷文看著他垂下的兩排黑森森的長睫,心頭一片火熱,自然不會說不願,兩人果然上馬上了城頭,而後下來天色不早,理所當然派人回宮裏報了聲信,在太子別院西園宿了一夜。
康熙三十一年的冬天在忙碌中過去,大皇子大婚、小四胤禛在十月三十過完十四歲生日後也搬出了毓慶宮,開府獨居,因為來年五月胤礽也要大婚了,毓慶宮開始整修,為迎接太子妃做準備。
這年入冬後的第一場大雪就連下了六天,而後一場雪比一場雪大,整個北國都受到嚴重雪災,關外草原上更是凍死牛馬羊無數,皇太後以自己的名義籌集募捐善款,救助受災百姓,並派遣了一個極能幹的侍女出宮主理此事,所得款項皆透明記錄,來處歸處都向全天下人公開,受益人無數。
因為是以太後的名義,後宮嬪妃們沒有不積極響應的,胤礽和老康也匿名各有捐獻,權貴官員們的女眷們,還有想巴結或者揚名的富商、有善心的人家都紛紛出資,最後募集的款項數目大的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加上朝廷對受災百姓也自有賑濟,所以整個冬天過去,竟然沒有用完,所以中國順理成章出現了第一個比較完善的公開慈善機構。
三十二年開春便是春闈,京城士子們中間並不意外地有劉兼的身影。
胤礽還記得那時劉兼傷勢漸愈,他漸漸疏遠他,並輕描淡寫地說出自己即將娶太子妃的消息時劉兼瞬間蒼白的臉色,與刹那間自己心中尖銳閃過的隱痛。但是自從決定留在紫禁城他便已沒有了擁有真正愛情的權利,而劉兼是一個太認真的孩子,他不適合紫禁城。
他還沒有保護自己愛情的能力,而將自己的愛人放入險地是一件太不負責任的事情,所以,他還沒有愛人的權利。
他隻能在愛情來臨的之前,就遠遠將之推開。
劉兼聽了他的話尚未痊愈便堅持離開,他原以為他們會再不相見,因為那孩子心地潔淨,並不是名利場上的人,誰知他轉身卻又帶傷堅持參加了鄉試的複試,追到這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