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功課不是很好,也不算很糟,經常在考試的時候打"擦邊球",成績中等以下,自知沒有和那些聰明孩子競爭的能力,別人看我也不像個會有大出息的他日棟梁之材。多數老師都認為,隻要我多努力,考上大學應該是有希望的。差不多每個老師都在考試的時候提醒我,不要太緊張,放鬆,再放鬆。天知道,我當然想放鬆,也得做得到才行啊!我有考試恐懼症。隻要一考試,我就頭大,平時明明記得清清楚楚,一考試就忘得一幹二淨。確切地說,我不是怕考試,而是怕考砸了以後父親不定拿著什麼在家等我,看到考卷就好像看到父親那張臉。
父親並不恨我,這我能感覺到。他恨的是我母親,因為有一次他喝醉了以後說我長得越來越像她,所以他打我的時候總是咬牙切齒。我猜當年母親隻怕就是讓他打跑的。換了我也會跑,但我不是他妻子,而是他兒子,我想父子之間總有一種無法割斷的聯係,無論如何,我們相依為命十幾年,還沒有什麼力量能把我從他身邊拉走。再說,我才十六歲,算是個聽話的孩子,幹不出離家出走的事。雖然我不止一次地想,這樣下去,隻會有兩個結果,一是被他打死,一是被他打跑。好在我已經上了高中,再熬個一年半載,考上大學,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脫離他的掌握。我會住在學校裏,隻在假期裏回來看看他,希望他那時候不至於喝醉。
鄭立明對我的看法不以為然。他從初中到高中他都和我同班,而且大部分時間是同桌,也是我唯一的知心朋友。他長得像個學究,戴付眼鏡,說起話來像個心理學家。他說我父親有心理障礙,應該再婚。我並非沒有想過這件事,父親可能在外邊跟什麼女人有來往,這是我猜的。但是他從來沒有過再婚的打算,他沒有帶任何女人回家來過。他不肯再婚隻會有兩個原因,一是上一次的婚變對他刺激太深,二是為了我。我曾經轉彎抹角地向他表示,我並不介意他再婚,或許那樣對我對他都是件好事。結果挨了頓暴打,三天沒敢去-上課。我隻把這事告訴了鄭立明,他聽了像往常那樣歎了口氣,什麼也不說了。他歎氣的時候那付表情讓我看了感覺很沉重,很壓抑,透不過氣來。他隻比我大一歲,可我總覺得他那種心境怎麼也不像個十七歲的孩子。跟他相比,我像個什麼也不懂的傻瓜。別人都說他怪。可我,我崇拜他。
那年的秋天,在我的記憶裏是個非常美麗的季節。
我喜歡秋天,喜歡葉子金黃的顏色,像夢一樣,美得讓人心痛。我的春天就是在那個秋季裏結束,而我的人生也是在那個秋季裏開始的。
桑老師邀我的時候,我沒有感到任何一點兒不對勁,多年以後我也想不起那一次的邀約和往常有什麼不同。他的笑臉和平日一樣溫和,語氣也還是那麼隨便,好像隻是要我幫他拾起掉在地上的什麼東西。
事後很久,我曾經問過他,那次聚會是不是他早有預謀的安排?他隻是笑著說:"有什麼分別嗎?"
的確,沒有任何分別。那件事必然會發生,隻是時間早晚問題。我不過是在為自己找一些理由開脫,證明當時是無可避免地落進了他的圈套。
聚會和往常一樣,抽煙、喝啤酒、聽唱片、侃大山、在屋裏跳DISCO、唱卡拉OK,大家都說我唱得還不錯。我多喝了一點兒,不過很清醒,大家都走了,我也想走。桑老師在後麵叫:"就這麼走了?留個人做大掃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