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段(2 / 2)

1.

有點遺憾,兒子沒來,丹青撐副墨鏡靠在張女士身邊,動作雖是尋常的親密,但我總感覺她倆之間多少有些不鹹不淡。也可能是錯覺。

她看起來很憔悴,而且憔悴得很實際,這個結局我像是已經猜到了,又像是永遠猜不出。

我站在落地窗的前麵,擋住些許光亮,因為丹青似乎不願將窗簾拉上。

在我麵前的沙發椅裏坐著的是秦曙光,在他對麵的床邊坐著兩位女士。

這個架勢,有那麼點像兩軍對陣,猛將在前,耽耽相視,隻不過在後麵的,可能是軍師,也可能是看熱鬧的。我覺得我可以勝任後者。

於是在簡單的開場白以及出示了執業證之後,雙方就算是進入狀態了,我從包裏掏出筆記本做記錄狀,曙光恰時回頭看了一眼,眼神裏的意思不算單薄,不過最後也沒說什麼。

丹青稍微坐正了些,她說:“秦律師,非常感謝您對我們的幫助,有什麼問題您盡管問吧。”

上次是非正式見麵,秦曙光口氣裏還混了絲調侃在裏麵,這次倒是真正的公事公辦,他說:“根據上次張女士所反映的情況,我們可以為你提供法律服務,在簽訂委托協議之前,我們需要向你告知如下法律服務風險和法律服務要求。”

然後他十指交疊擺在身前,不說話了。

斷在這裏似乎有些尷尬,曙光留給我一個後腦勺,於是我隻好抬頭,先掃了丹青一眼,她沒什麼反應,張女士臉上倒是些許詫異,似乎仍在等待下文。

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我不太跟得上思路,一片沉靜之下張女士向我投來疑惑的目光,也許她是投給曙光的,不過大方向一致,也就沒差了。

莫名之中我卻在細致地端詳丹青,她與我夢中所見實際上區別倒也不大,隻是墨鏡遮住了雙眼,也就遮住了神情中最關鍵的一筆,與我在墓前所遇的曙光倒有三分相似。⑩思⑩兔⑩網⑩文⑩檔⑩共⑩享⑩與⑩在⑩線⑩閱⑩讀⑩

又是兩分鍾的靜默,曙光輕咳了一聲,將手邊的談話記錄遞過來,說了句:“第三段第三行,開始讀。”

我方才意識到曙光也好上了這一口,領導架子擺上了九分,隻等我這一分的配合。我在心中暗笑了一聲,便規規矩矩照讀不誤:“在簽訂委托協議之前,我們需要向你告知如下法律服務風險和法律服務要求:一、律師隻能依法維護你的合法權益,不能為你弄虛作假和提供偽證;二、律師隻能依法提供法律服務,不負責向辦案人員請客送禮和……”

行賄二字沒能說的出口,因為丹青驟然間清清楚楚地喊出了三個字:“林寒川!”

我蒙了,一瞬間呼出去的二氧化碳集體回流,差點就應上了。

曙光的身體微微地顫動了一下,這一點細微中我便看出他其實也有反應。

張女士似乎在低聲勸慰她,丹青方才控製住即將起身的衝動,又坐實在了床上。我心中頗為動蕩,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行賄二字與林寒川畫了等號的?且我行賄二字尚未出口,丹青便反應如此之大,難道她同曙光一樣,也是位反腐倡廉的民間鬥士嗎,難道她這十幾年來真過得一片丹心照汗青嗎?

這麼一比對,我又忍不住自慚形穢。

曙光對再次的靜默似乎非常不滿,他果斷催促我:“繼續讀。”

我便繼續道:“行賄……”

丹青這次好像玩真的了,她掙脫了張女士,跌跌撞撞地撲過來抓住我的胳膊使勁地搖:“林寒川!”

這三個字喊得我毛骨悚然,眼前仿佛是故舊的那個葉丹青,她意氣風發地對著我叫喊,吵鬧,試圖摔碎一切的勁頭,這一刻竟然全部回放,曆曆在目。

我是真的說不出話來,任由她搖晃著,叫喊著,直到張女士將她強行拉開。

秦曙光似乎覺得有趣,定定地瞧著她們,張女士將丹青拉至一邊,耐心勸慰:“丹青你認錯人了,這位是秦律師的助手。”

丹青搖頭不語。

曙光回頭望我問了句:“這是什麼狀況,你看的懂麼?”

我如實搖頭。丹青將我認作林寒川,無非兩種情況,一是淮遠透露的,二是她神經失常,據我淡定的觀察,兩種可能性對開,尚無定論。

那邊的勸慰工作還在進行中,張女士似乎有些失去耐性:“丹青你不要再這樣固執了行不行?我眼睛沒瞎,我認得出來!再說我能騙你嗎?”

前半句是祈使句,後半句是反問句,中間那一段是個陳述句,不但陳述,似乎還隱藏了一個對比。

對比之下,即是說……

“對,我是看不見了,但正因為如此,我才能更清楚地感覺到林寒川就在這裏。”

雖然好像沒什麼科學道理,但丹青的合理反駁聽起來有理有據有血有肉,我不知道曙光如何想,反正這一刻我是被觸動了。

事實上,丹青失明這件事所帶來的觸動遠不及她憑直覺認出了我帶來的震撼大,這一世,我裹著楊淺的皮囊遊蕩,能夠撥開這層假象真真實實記得我林寒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