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見陸炳說王守仁身體不好,便隨意的奧一聲,道,“怪不得他主張安撫田州叛亂,那他怎麼有力氣去攻打斷藤、八寨的?”
陸炳聽到這一句,吃驚的看著朱厚熜,道,“先生的抉擇決非從自身利益的趨利避好。安撫自然有安撫的必要,很多瑤族並非凶狠惡毒之人。而攻打也有攻打的原因,八寨土匪凶殘成性。”
朱厚熜皺著眉頭,道,“內閣的看法並非如此。”
陸炳冷笑道,“朝廷紛紛擾擾,個人為權勢而爭。安撫田州的奏疏提上去很久,卻沒有一個回應下來。而兵宜隨時,變在呼吸。等上麵的命令,不過是貌似持重,卻坐失時機。”
朱厚熜冷下了臉,道,“朝廷的事情自然有相關的人去議論,去分析。這些並不在你的職責之內。”
陸炳冷笑道,“那你讓我過去幹什麼?先生的抉擇是根據當時的實情。而內閣的人不過是紙上談兵。首輔楊一清當年指使聶能遷誣陷,先生賄賂吏部尚書張璁。不過是怕先生德高望重,出山之後名聲會蓋過他這個當朝首輔。”
朱厚熜道,“住口。我隻是讓你過去勘察,並沒有讓你現在回來議論朝廷重臣。你不要倚仗我的寵幸,為所欲為。”
陸炳冷笑道,“朝廷重臣?平匪亂,撫百姓的不是重臣?那任意玩弄權利的才是重臣?田州叛亂已經平息了一年,我走的時候,朝廷的嘉獎還沒有下來。我天天見到的是一個半百的老人拖著殘體在安邦撫民。這樣做隻會讓所有的人為朝廷的薄情而感到心寒。”
“放肆,”朱厚熜,聽到這裏真的有些怒了,道,“你出去吧,這些天就好好的呆在家中休息。想一想什麼是為臣之道,什麼才是你的職責。” 陸炳還想再說什麼。朱厚熜已經喊道,“來人把他趕出去。”
看到陸炳出去,朱厚熜握緊了手。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少年會變得如此的陌生。而且如果陸炳剛才的那些話,讓別人聽到的話,不知道將會給陸炳招致什麼樣的禍端。朱厚熜想了想,叫了黃錦過來,說,“你出宮去,見一下陸鬆。幫我問一下他,錦衣衛的職責是什麼。”
△△
二十幾天後,陸炳正趴在床上休息,就見有仆人道,“一位黃公公求見。” 陸炳道,“快請他到正廳等我。” 陸炳皺著眉頭站起來,換衣服,到了正廳,叫道,“黃公公,不知蒞臨寒舍所為何事?”
黃錦道,“皇上宣你進宮。”
陸炳道,“我身體不適。”
黃錦道,“小祖宗,我看皇上的神色是真的有事情找你。你先不要置氣,再說他畢竟是皇上。你就看大家都是興王府舊人的麵子上,快點跟我進宮。”
乾清宮的東暖閣。朱厚熜看到陸炳走了進來,就見他麵色有些蒼白,還帶著病態,揮手讓其他人都退下了。朱厚熜從屏風後麵,搬出一張凳子出來,對陸炳道,“你坐下,我有事情跟你講。”
陸炳道,“臣在皇上麵前還是站著好了。”
朱厚熜聽陸炳這樣說,以為他還在生自己的氣,便拉著他的衣袖,到了凳子前麵道,“我有事情跟你講,你最好坐下。”
陸炳見朱厚熜堅持的樣子,隻好坐下。在坐下的同時,陸炳眉毛深深的皺在了一起。朱厚熜雙手一下子,把陸炳抓了站起來,道,“你身後有傷?”
陸炳道,“不是皇上讓臣的父親教臣為臣之道的嗎?”
朱厚熜愣了一下,道,“我以為……”他又搖了搖頭。他以為那些傷應該好了吧。忽然想到自己不在陸炳身邊,陸炳就從來不肯上藥,一任痛以一種最緩慢的方式退去。陸炳也許有些抱怨自己吧,朱厚熜暗暗的想。又搖了一下頭,現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朱厚熜,歎了一口氣,自己做到那個凳子上,雙手拉著陸炳的雙手,道,“先不說那個,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陸炳見朱厚熜如此慎重,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
朱厚熜看到神色有些慌張的陸炳,按了按他的手想給他一點支持,歎了一口氣,道,“王守仁死在歸途上。” 陸炳瞪大了眼睛,盯看著朱厚熜,不可置信的張開了嘴。朱厚熜肯定的點了一下頭。陸炳的麵色由驚愕得不可置信,慢慢變成了淒楚和悲涼。
陸炳秉著眉頭問,“先生,先生最後到家了嗎?” 朱厚熜搖搖頭,道,“在途中,還沒有到梅嶺。”
陸炳覺得滿目淒然,輕輕的把手掙脫出朱厚熜的手,然後跌跌撞撞的走出去。朱厚熜本想喊住,但終究什麼也沒有說,隻是讓黃錦在後麵遠遠的跟著,以免出事。
陸炳踉踉蹌蹌的走在街頭。往來人流和車水馬龍,他似乎都熟視無睹,他像失了魂一樣磕磕絆絆的走著。老師,我想喊你一聲老師都沒有辦法,隔著人潮,隔著江水。也許我甚至連為你著白衣憑吊你都沒有辦法,我不怕眾人誤我,可是我怕眾人因誤我而誤你。老師,我看你一日日沉屙,無力救你;我聞你客死他鄉,無力為你引魂歸故裏;我知你被人詆毀,無力為你分辯。老師,老師,為什麼我是這樣的無力?
周圍的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