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圓寂的第一代住持有一筆豐厚的存款,至於豐厚到什麼程度,言談誇張的小尼說“至少今後五百年咱庵裏不愁吃穿了”,稍微理智點的說“至少我們活著的時候不用擔心生計問題了。”
山下的幾家農戶受洗塵庵投資人的恩澤,開辟了幾百畝田地,每年秋收,都會不辭辛勞爬上高聳的翠城山往庵裏送去一年的口糧,時不時還會有農婦送來當季的新鮮蔬果,順便向師父討個平安符,為來年求個好兆頭。
能夠讓庵裏人親自下山購買食物的機會少之又少。
此時灶房裏那口十歲孩童高的大缸裏,靜靜盈著三分之二有餘的白花花的麵粉。
兩個小女子偷著玩去了。
說到這,作者也該給各位看官們介紹一下這位戲份漸多的管灶小尼,說是小尼,自然年齡尚輕,十五歲,比謬生大了五歲半月有餘。
名喚小係,無姓,本是個流浪子,五年前跟隨慧音從縣城裏歸來。
時值陽春,慧音四十六歲,身子還算硬朗,每月都會差了一兩個年輕法師同她一起下山置辦些師父們的個人用品,東西多的時候就雇個擔子師傅。
十歲的小係灰頭土臉的站在路邊,兩隻小眼睛滴溜溜的看著正在內衣店裏同老板議價的兩位法師,手裏是方才中年慧音微笑著遞給她的白麵饅頭。
小係潛意識裏覺得跟著兩個大人走,以後再也不會餓肚子了。於是就這樣在兩位法師以及突然多出來的擔子師傅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默默的走著,從太陽當頭走到斜日西照。
“看來小家夥是跟定我們了。”年輕法師在慧音耳邊笑著說道。
“她六根不淨,跟著我們也隻是討飯吃。”初春清涼的晚風讓慧音毫無情緒的聲音也顯得清冷起來。
那是在田野的石子大路上,一眼望去,無邊的油菜花田間隻有四個行走的身影。夕陽金色的光芒打在老人,青年,大漢,孩童的發梢上,睫毛上,肩膀上。影子被拉得又瘦又長。
慧音終究還是止住了腳步,歎了口氣,回過神去伸出手:“過來吧。”
小係咧開嘴笑了,黑黑的臉,白白的牙齒,看著有點滑稽。慧音也笑了起來。
四人都展開了笑顏。
一老一少的影子在互相靠攏,最後雙手相扣。
多麼溫暖的春天。
小係沒有法號。
“也是個可憐孩子,隻是填飽肚子便可,何必跟著我們這些大人做那看破紅塵的一套呢。她以後若是想離開,也能走得毫無束縛。”
隻是小係為了表明忠心,硬是讓比丘尼給她剃了度,圓滾滾的小腦瓜子看著奇怪卻也可愛。
慧音看著心疼。
“謬生多了個玩伴,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她去別院裏看望容恩時提起這件事。
“這樣啊,”容恩在縫紉機旁熟練的操作著滾輪和踏板,頭也沒抬,“看來也是個沒媽的孩子。”
慧音不回答。
她沒說,她牽著那孩子的時候,錯覺的以為那是少年的容恩給了她一次彌補的機會。
她覺得她作為母親的心髒在一點點填滿。
還是遲了麼。
慧音開始教兩人識字,不是師父們平時學習的經文,那個年歲孩子們該看的童書,她每次去縣城裏都會捎上兩本。大概是年歲的問題,小係學得比謬生快許多,後來她主動提出要去跟著師父們學法,慧音便隨著她去。然後小係朝一臉“癡傻”的謬生得意地扭扭小屁股就蹦出了慧音的臥房,飛去了足戒堂。直到有一天小係跑到慧音麵前磨蹭了許久終於滿臉通紅的憋出一句話:“大師,我······我還是和謬生妹妹一道學吧。”
“出爾反爾,得罰。”慧音放下手中的茶盅,故作嚴厲的說道。
“啊(t _ t)······”
於是小係開始了她灶房生涯的修行之路。大概是本性使然,跟隨著食物來到洗塵庵的小係廚藝進展的飛快,灶房老師傅數月後便退去老法師的住處,全心念佛去了。
隻是小係時常打盹過了飯點,被師父們數落了無數次,記性也不見長。
“唉,隨她去,隨她去吧。”既然大師都這樣開口了,其他師父也無話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