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後我就看到了他伸過來的手,他把我一把撩起,左肩背著大口袋,右肩扛著我,迎著鵝毛大雪飛跑進茫茫太行山脈裏。
他的輕功不是很好,但他的肩膀卻著實有力,從他的肩膀上我感到一股暖流護住了我僵硬的身體。
於是在他的肩膀上,我何小山就獲得了第二次生命。
救我的人就是楊晝夢,我也知道今天該讓我來救他了。
我不清楚憑他的功夫怎麼會被你們抓住,但我知道他現在還活著,而且就在此地,梁長老,可否讓我見楊大哥一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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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山的名頭是從兩年前打響的,兩年前他十七歲,仿佛孫猴子從石頭裏蹦出來一般突然出現在江湖之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征兆。沒人知道他的師承,也沒人了解他的武功套數,和他交過手並且活下來的人都說他的招式裏沒有一招是相同的。
如果你學了一套劍法,那劍法中必定有那麼幾招為你所鍾愛,你對敵之時便會在不知不覺中多用幾次,就像你在饑腸轆轆的時候總會想到自己最愛吃的紅燒肉一樣。
不重複的招數倘若存在的話,那這一套武功又究竟有多少招呢?
何小山對於這樣的問題從來都不屑於回答,他注視著一雙眼睛,一雙年輕而飽含威嚴的眼睛。
梁上燕是丐幫三百年來最年輕的長老,他努力從記憶裏搜尋何小山的影子,卻沒有半點頭緒。
“你說我們曾經是朋友?”
“現在也可以是。”何小山沉聲道。
“十年前我剛入丐幫不久,身邊確是有不少朋友。”
“那時你是孩子王,我隻是不起眼的人。”
“我不記得當時有誰叫何小山。”
“但我知道當時你卻不叫梁上燕。”
梁上燕微微一怔,哪個闖江湖的少年會用自己土裏土氣的真名?心雖如此暗想,卻沒有說出口來,畢竟“何小山”這三個字確實是挺土氣的。
“你可知我丐幫為何會與楊晝夢為難?”
“他在江湖上的名頭並不大。”
“但十年之前他的名頭卻是不小。”
“十年之前他也不叫楊晝夢?”何小山奇道。
“十年之前,他自稱嗜血狂刀。”
“他的確用刀。”
“還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梁上燕突然提高了聲音道,“不僅僅是本幫,少林、武當、天山、峨眉,沒有哪個名門正派不想要他的命。”
“那又如何?”
“武林白道公認的惡人你也要救麼?”
“如今的世道本來就不缺少冤案,”何小山下意識地撫住了劍柄,“我隻知道,現在的江湖並非我從小夢想的樣子。”
“哦?你也夢想過這個世界?”梁上燕的眼神製止了何小山在下一秒就會揮出的手。
“難道梁長老就沒有過麼?”
“誰會沒有呢?”梁上燕低下了頭道,“不然我又為何會如此拚命的在幫裏往上爬?”
沉默。
兩人都無法確定接下來他們會說什麼,如此的對話怕是已要接近人心最真實的一麵,真實過後會是什麼?相逢一笑還是抽刀滅口?
梁上燕不敢想,何小山不去想。
門外的侍衛無神地望著前方,不知是誰的胸腔裏發出了一聲歎息。
“今夜我還會來,那時我就不會講故事了。”何小山轉身出門,消失在遠方。
“都出來吧,”梁上燕疲倦地一揮手,十幾條身形從床下、桌後閃現出來。
“他沒有出手。”一個人冷冷地說道。
“他發現我們了?”另一人疑惑地問道。
“我們隱藏的時候不會有呼吸,不會有溫度,甚至都不會有殺氣。”又一人緩緩道,“他沒可能發現我們的。”
“哼,”梁上燕一笑,“不管怎樣,晚上看好這個屋子。”
門外的侍衛們流下了冷汗,他們從昨夜就輪流在此站崗,卻沒人知道屋子裏何時進去了那麼多人。
時間還沒過正午,有人卻希望永遠不要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