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補足一半購買比例或等兩天可破。感謝支持正版】 怡君想一想, 吩咐款冬:“去跟姐姐說, 我吃不慣這兒的飯菜,餓得很, 問她能不能快些回家用飯。”
款冬稱是而去。
怡君問夏荷:“那個人的樣貌,你可曾看到?”
夏荷回道:“大小姐和紫雲在場, 沒敢細瞧, 隻看到那位公子戴著對角方巾, 穿著淺灰絨氅衣,高高瘦瘦的——從王記走出來的。”
怡君頷首, “等會兒把這些告訴阿初,等我們回府之後, 他留下來等著。若是能等到那人,也不需說什麼, 留心觀望便可。”
“奴婢明白。”
過了一會兒,廖碧君過來了,歉意地看著怡君, “是我不好, 竟忘了你。我們回去吧。”
怡君笑著起身,不知如何寬慰, 隻是攬了攬姐姐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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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陸見到薑道成, 自是分外恭敬。
薑道成喚他走近些, 仔細打量。是個儀表堂堂的年輕人, 雙眼過於靈活了些, 應該是日子不盡人意之故,眉間盈著一股子暗沉氣。
他開門見山:“三年前,有一位友人曾在我麵前提起你,要我答應,有緣相逢的話,要照顧你幾分。彼時我應下了。是誰你不必管,我既來了京城,你又曾送來帖子,便不會食言。”
商陸態度誠摯,一揖到地,“晚生感激不盡,真不知該如何報答。”
“免禮。”薑道成擺一擺手,笑嗬嗬地道:“我是要收幾個向學的人,悉心教導一二年,包括你。僅此而已,我與你們並非師徒,隻是做一段萍水相逢的坐館先生與學生。來日哪個飛黃騰達,我不居功;哪個淪為階下囚,我不擔幹係。”
商陸道:“先生淡泊名利,非我輩能及。”
“明日起,你前來設在程府東院的學堂,辰時到,酉時走,沒有休沐。每日午間要留下來用飯,是以,每個月要交三兩銀子。”薑道成說完條件,問道,“你可願意?”
商陸即刻鄭重應聲:“願意。晚生求之不得。”
薑道成滿意地頷首,“如此,隨書童去光霽堂,見一見程解元。方才我與他提了提你的事,他倒是沒說什麼。在程府求學,需得程府上下關照,禮數務必周到。”
商陸恭聲稱是,離開前再度深施一禮。
薑道成望著他的背影,心緒複雜。
關乎商陸日後境遇,程詢言之鑿鑿,談起時,目光中的寒涼、不屑,讓他心頭大為震動。
所以,明明覺得詭異,還是相信程詢。畢竟,程詢沒有針對商陸說謊的理由。
成為心結的事,當然是程詢如何做到未卜先知,前兩日就問過。
那個不著調地跟他說,隻要把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琢磨透,便不難推測出旁人的運道,隻是,折壽。
氣得他。
他這輩子就沒碰過五行八卦和奇門遁甲,碰也沒用,沒長那根兒筋——那小崽子是知道這一點,才理直氣壯地搪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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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詢坐在三圍羅漢床上,手裏一冊棋譜。
商陸進門後,見這情形,隻行禮,沒出聲。
程詢抬手指一指客座,“先坐下用茶,等我看完這幾頁。”
商陸溫然道謝,轉身落座。
棋譜是程詢這兩日晚間無事作成的,記載的都是一些陷入循環劫的棋局,很有意思。他漫不經心地看著,偶爾瞥一眼商陸。
這樣待客,是故意為之。人在一些小事上的細微反應,很值得琢磨。
商陸坐得不拘謹,也不隨意,手邊的茶呷了兩口之後,便沒再碰,斂目看著近前方磚,神色平靜。
程詢翻書、喝茶的聲音,他聽到,並不轉頭去看,脊背會稍稍挺直一些,再慢慢放鬆。
若是換了廖文詠,定是另一副景象。
這個人,程詢並不了解,前生相見的次數屈指可數,隻在傳聞中曉得他做過什麼事、埋下怎樣的禍患。被處以極刑之前的商陸,手段陰毒下作,是年輕時就如此,還是多年潦倒致使他走至歧途?
這些,還需慢慢觀望。
程詢放下書,出聲道:“商公子。”
“是。”商陸不急不緩地起身,拱手行禮。
“在程府求學之人,學堂上的事情,一概由薑先生做主。”程詢徐徐道,“我打理外院諸事,便不得不先小人後君子,把一些話說在前麵。”
商陸頷首道:“解元說的極是,有話隻管吩咐,在下定會謹記於心。”
“薑先生收到跟前教導的人,有男有女。”程詢道,“在程府,斷不能出有傷風化之事。哪一個都是一樣,若做出上不得台麵、招致流言蜚語的事,傳到我耳裏之時,便是被逐出程府之日。”
商陸忙道:“在薑先生和解元跟前,我怎敢讀著聖賢書卻做有辱斯文之事?”
“如此自然最好。”程詢道,“我是想,有薑先生教導,學出名堂不過是一半年光景的事,為著錦繡前程,這一時理應循規蹈矩。再者,薑先生是我請來的,若是出了什麼事,我在家父麵前也不好交待。”
“解元的為難之處,在下明白。”商陸由衷道,“我本就是因解元得了這樣的機緣,無從報答,能做的隻是不給貴府平添紛擾。”
“那就好。日後少不得在一起切磋學問。”程詢端了茶,“今日就不留你了。”再多的,不能說,要是引起商陸的疑心,今日便白忙了一場。
商陸又懇切地說了幾句感激的話,這才道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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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家姐妹回到家中,進到內宅,廖大太太就命丫鬟喚她們到房裏,指著怡君好一通訓斥:“一定是你這個不著調的,拐著你大姐出去瘋玩兒了。你都多大了,啊?還是這樣不曉事。每日裏到底跟葉先生學了什麼?明日不準去程家了,你給我老老實實留在家裏做針線!……”
“娘。”廖碧君聽不下去了,走上前去,“今日是我的主意,二妹原本想著快些回家做功課的,是我想去外麵用飯,她不放心,陪我前去的。”
“是你的主意又怎樣?”廖大太太怒目而視,“你也一樣!腦子裏就沒點兒循規蹈矩的東西,怕是每日都在做才女的夢吧?”她哈地冷笑一聲,“真不知你們是被什麼人帶歪了,全忘了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端莊敦厚的規矩,隻想到外麵四處招搖!我把話放這兒,你們要是惹出了讓人嗤笑的事,別怪我把你們逐出家門!”
怡君聽著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步,剛要出聲,廖碧君卻抓住她的手腕,先一步嗆聲道:“我們讀書的事情,是爹爹同意的。您要是氣不順心疼銀子,隻管去跟爹爹要個說法。今日的事就是我的主意,下人們都知道,您要罰就罰我,別連二妹一並數落!”說完,擋在怡君前麵。
廖大太太被氣得不輕,“每次我訓二丫頭,你就跟我急赤白臉的,要瘋似的。怎麼?她就不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就算怪錯她又怎樣?輪得到你對我品頭論足的?!”
“您幹嘛總錯怪她?”廖碧君語氣平靜下來,“這些年怎麼也不檢點一下自己的過錯?”
“……反了,反了你了!”廖大太太險些跳起來,高聲吩咐房裏的丫鬟,“把她給我關到小佛堂去!不跟我認錯,就別想出來!”
“今日一早,我已喚管事送拜帖到貴府。”程詢揣度著她的心思,給她吃定心丸,“薑先生來京是我的主張,為此有了你們的每日往返,是我思慮不周在先。這也是家父的意思,你不需考慮這些。”
搬出長輩,也算實話。這幾年,外院明麵上的一應事宜,父親交由他和管家全權打理。等閑事,從不過問。
怡君聽到末尾,自是不好再反對,笑一笑。對於不能立即得到解釋,多少有些失落。
葉先生返回來,見兩人神色間已無生疏,分明是敘談過了,對怡君道:“回去做功課吧。”
怡君稱是,道辭離開。
葉先生問程詢:“我這學生是何看法?”
程詢耐心地複述一遍。
“倒是與我看法相仿。”葉先生麵上不動聲色,語氣卻更為輕快,“那麼,程大少爺,給個解釋吧?”
程詢笑起來,“容我賣個關子,過兩日您就會明白。”
“你啊,”葉先生沒轍地歎氣,“也不怕把我急出病來。”
程詢笑了笑,“您少不得跟我上火,我就用這幅畫賠罪,待得請人品評完,裝裱好了送給您。”如此,怡君也能偶爾看到。偶爾就好。到底,這畫中氛圍,對十幾歲的她沒有益處。
葉先生大喜過望,“這可真是想都沒敢想的事兒。”
程詢溫言道:“既然能入您的眼,得閑就看看,定能幫我找出弊端。況且,程府下人難免有疏忽之處,平日還需您費心照顧薑先生。您看我順眼些,薑先生也就看我順眼些,是這個理兒吧?”
葉先生笑起來,“這話說的,足夠我三五年內心花怒放。不論怎樣,先謝過了。”程詢不是尋常子弟,向來言出必行。
“您客氣了。”
葉先生惦記著兩個學生,又敘談幾句,道辭回了學堂。
隻剩下了自己,程詢慢慢走到太師椅前,動作緩慢地落座,輕輕地籲出一口氣。
疲憊入骨。
方才倒沒覺得。心魂全然沉浸在相見的喜悅之中,加上她又不是能敷衍的人,要全神貫注地應對。
這幅楓林圖,前世她應該在他身死兩年後看到。一道送去的,還有春日的柳,夏日的蓮,冬日的梅。
“滿園春/色的時候,那一抹浮動的柳綠煞是動人;夏日蓮湖上的風光,不知道多醉人;秋日若有機會,定要出門看紅葉,凋零之姿,卻從容灑脫,名花都做不到;所謂香自苦寒來,看完雪後梅花,便能心領神會。”
——是他問及時,她說的。
選這一幅楓葉圖,還有一個目的:不能篤定重生的隻有自己,需要試探,通過她的反應,不難得到答案。
她沒有前生的記憶。
萬幸,她沒有。
獨坐半晌,程詢回了光霽堂。
程祿來見,恭聲道:“您交代下去的事情,小的都已安排妥當。觀望著南北廖家的人方才送信回來,廖芝蘭去了城南廖家,盤桓多時,應該是等著在我們府中的兩位大小姐回去。”
程詢頷首。廖芝蘭必是去探聽口風了,但兩家疏於來往,沒人耐煩告訴她原委。
程祿繼續道:“周文泰、淩婉兒去過一次戲園子,不知是巧遇還是相約。至於商陸,一直悶在家中苦讀,值得一提的,不過是命書童送來一封拜帖。”
程詢取出一個荷包,“這些都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多給人手打賞。餘下的是給你和程安、程福的零用。”
程祿接過,並無喜色,期期艾艾地道,“盯梢的事兒,管家遲早會察覺,畢竟,您放在外麵的親信,得力的都去忙城北廖家那檔子事去了,在府裏的,這次不得已用上了好幾個。萬一管家問起,小的怎麼答複才好?”
“誰說我要瞞他了?”程詢笑了笑,“他若問起,你就讓他如實稟明老爺。”
“是!”程祿眉飛色舞起來,瞧著程詢,欲言又止。
程詢呷了一口茶,“有話就說,無事退下。”
程祿笑問道:“小的是不明白,您為何要派人盯著商、周、淩三人?”這兩男一女,都是跟自家大少爺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要非讓他說出點兒淵源,不外乎是大少爺橫豎都瞧不上兩個男子,別說來往了,見都懶得見。
為何?因為前世的商陸是負心人,害得廖碧君最終自盡,加之一些事情趕到了一處,又害得怡君代替廖碧君嫁給了周文泰。
周文泰如今是榮國公世子。周府是好幾個混帳湊成了一家,周文泰是混帳堆兒裏拔尖兒的貨色,看中並為之犯渾半生的女子,是淩婉兒。
至於淩婉兒,前世曾位及後宮德妃,陰毒下作,生的兒子比她還不是東西,沒少禍害薇瓏及其雙親。真得逞的話,修衡與薇瓏那段良緣就無從談起。
與他息息相關,亦與修衡、薇瓏直接或間接有牽扯的三個人,想到就膈應得厲害,不防患於未然怎麼成。
其實,商陸一事,讓他一直連帶的有點兒厭煩廖碧君。
前世的商陸,做了負心人離開京城之後,都隱姓埋名了,絕沒能力做出讓廖碧君或至親蒙羞受辱的事——她並沒到絕境,隻是感情被背叛了而已,怎麼就能自盡?怎麼就不想想為你付出慘重代價的胞妹?
瞧那點兒出息。
人活一世,除了常年被心疾糾纏無法控製自己,親情、知己、意中人、抱負、信仰之中,最少該有兩樣是值得付出為之變得堅強的。若做不到,未免太悲哀。
前世的廖碧君是死了,得了清淨,怡君卻被她害得一度萬念俱灰,認為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是白費功夫。的確,是太傷人的事實,換了誰都會懷疑一切。
“我想過自盡。”怡君對他說過,“最終讓我活下來的,是一雙兒女。還有你。”
煩歸煩,他心裏也清楚,廖碧君定有過人之處,且對胞妹常年如一日的寵愛照顧。優點不讓人動容的話,怡君也不會對她那樣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