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要美人不要江山(2 / 2)

一試,果然靈驗。

巷子裏的合歡掉了一地針葉,圓長條帶著葉尖兒,樹上還有零落掛著的,幹枯的萎黃色。被夕陽照成金黃。曬了一天陽光,影子成了融化的橡皮糖,人還在街口,就被拉到家門前。一切寂靜無聲。樹上停著幾隻鳥,羽毛黢黑黢黑的,看著不像善類,昂首昂首挺胸的漠視一切,竟然不怕人。“喔――噓――”子君站在樹底下驅趕,那幾隻鳥“撲愣愣”進了蘭家院子裏。子君推開門,除了門廊外坐著的老祖母,什麼也沒有。今天禮拜天,他早晨送沈文欣上了去青島的車,在外麵沒目的閑散了一天,現在才剛回來。眼前麵對著“雨病雲愁萬古枯”的老祖母,院子裏一點生氣沒有,心裏覺得寂寥寥的。

蘭老太太來鳳凰城後,除了厭就是嫌,整天把“回家”掛嘴上之外,她嫌棄門外光禿禿的,不生活物,沒財氣,沒人氣,一時趴窩的地方也該像個樣子。老太太是老時候的人,活著圖的是口心氣――沒轍時思飯,有轍時思安;沒酒時學佛,有酒時學仙;老要張狂少要穩,莫把無錢當有錢;鳥躍枝頭皆朋友,花落清泉錦文瀾;清風明月不用一錢買,門前花草容得萬水千山。為此,蘭錦程專門移來一顆合歡,花錢買的土,種下就活。夏天看合歡最盛,頭頂開一團一團粉絨水母,巷子深的孩子踩著板凳用竹竿打,拿回家去與繡在大頭鞋麵上的絨線球一個模樣。可惜花期短,下一場秋雨就敗了。就是昨天的事。蘭老太太怕冷,早早在裏子加一件棉線褂,沒領子,元寶扣,沿著身側擰著腦袋一路紐下去。沈文欣心思密,她發現老太太加衣裳,傳來天寒的信號,一場秋雨一場寒,急著給老大打電話,天寒加衣。打電話才知道,仲浮蘇有喜,三個月了。她當晚便收拾東西,第二天一大早,天還不亮,聽見灑水車的鈴聲“鐺鐺鐺”急促的開過巷口外的泊油路,沈文欣就起床收拾行李。等到夜色褪去了,東南方向掛著一彎琉璃月,子君才送她出門去車站。沈文欣又急又喜,在候車廳裏向子君交待。她始終沒有減肥成功,一個人占下一個半座椅。她自嘲說她屬於喝涼水都發福的人,無心插柳柳成蔭,她吃一家人的剩菜剩飯,硬底子營養給催的,不然不會探病煲湯送去。車站人蛇混雜,她戒備心極強,看誰都像賊,那半個座位剛好放行李,一隻手搭在上麵蓋著。沈文欣對子君拋出一股腦的囑托道:“他店裏忙,你去幫他照顧――你得上班――下了班去,下了班去。?G,收收你那脾氣,你心裏得有數,咱這差是花錢買的。‘小心得天下,大意失荊州’。老話準沒錯,你別強,聽我兩句,當媽的能害你?我一走沒人照顧老太太,請個保姆,不要年紀輕的,毛手毛腳,要本地的,去留方便;不用長期,過不了多久我興許就回來――也不好說――走一步看一步。還有,老太太那邊不要再給她私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短她吃還是短她穿?就你疼她,你疼她拿那些錢買些吃的給她補身子,總比拿去換煙強萬倍!我想想還有什麼事兒......對!你管著他,晚上別讓他喝太多,他就聽你的。”她又喜又急,撲簌簌竟然掉了眼淚。子君一吸鼻子,心裏也酸溜溜的。

子君手裏提著一個海青色的袋子進了家門,裏麵是給老祖母買的香煙和零食。他把東西放在老太太麵前的四方小幾子上,幾子上一壺一盞,斟著涼了的茶水,幾子腿邊擱著一個痰盂,痰盂裏墊著香灰。子君挽著她的胳膊,像挽著一支細枯的藤蔓,準備攙她進屋,道:“別在院子裏坐著,外麵冷。”老太太道:“家裏來客了,我進去礙事。”子君順手潑掉涼茶水,提起旁邊的暖壺續上熱水。茶盞下麵鋪著一張報紙,被順杯壁淌下來的茶水浸濕了一塊,有意無意剛好濕到頭版頭條“南方大旱”的報道上,也算是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精神支持。子君續完茶隻管往屋裏走去瞧個究竟,身後老太太?O?O?@?@打開那袋子,抱怨道:“這二小子不長眼,挑核桃買,牙都掉光了,我能吃?”子君又專門送一隻拔釘小錘出來,教她敲核桃用。那袋子裏的香煙已經不見了蹤影,子君隻覺得好笑,她身上前後上下七八個布袋,都囊囊的鼓起來。她“博士鏡”掛在鼻尖兒上,骨碌碌翻著白眼偷偷往上瞧,嘴裏不停抱怨道:“花錢都花不到點子上,牙都掉光了,這東西我嚼不動。”子君急慌著上樓去看是哪家的客,並不理會她,剛轉身往裏走,門口便“?N、?N、?N”傳來老太太迫不及待的敲打聲,像巷子口釘鞋時來生意的市儈鞋匠,焦急而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