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部長”並不知道蘭子君撰文罵他,蘭子君離職的這段時間,他隻從大哥黃冠華那裏得知他做了“不合規矩”的事情,究竟是如何“不合規矩”,黃冠華心知他這不識風月的文化水平,“?_”字識作“連”字,蘭子君的成語反話足夠他小和尚念經,敲破腦殼也悟不出如來佛祖的禪,隻道是組織機密,秘不外漏。所以,蘭子君複職的時候,他很是熱情的表示歡迎,還拍他的肩,器重道:“小鬼,以後要注意工作方式。”子君心中隻覺得鄉民野農的淳樸掉進官場的泥淖裏,身體力行官場十字歌,可惜了那麼原本的一個人。“一心向上,兩眼望錢,三餐公費,四處遊蕩,五毒俱全,六親不認,欺(七)上瞞下,八麵玲瓏,久(九)居要職,十足貪官。”倒是黃冠華專程垂青於他,請他到辦公室,皺著眉頭提醒,“小蘭,有些事情能說不能做,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說。”坐在桌子另一端的蘭子君沒有反駁,隻是禮貌性地點了點頭。坐高椅子的統一一切發言,屁股決定腦袋。
這天下午下班,吳沛菡突然來了興致來尋蘭子君,他得了兩張藝術團的票子,前來邀請與他同往。沛菡指著票子上的燙花印道:“瞧見沒,這是上過百老彙的角兒,今晚咱們去認識認識。”那票子上印的是《亂世佳人》的舞美場景,赫然在目一條刺蝟邊似的底白,“百老彙名角兒傾情演繹”,子君本想先睹那名角兒的尊榮,反過來複過去,隻烤著一個誘人的女郎身段兒,想必是用來騙人的噱頭。子君推脫著要回家,卻經不住沛菡征求意見式的命令。吳沛菡平日裏習慣性的應酬,他真心不願意去做伴賓看舞台劇,他在這大院的幹部裏,算是輩分最小的,但凡是個官他都得供著。從他他無力供房子那件事起,黃嫣然在家裏也不讓他消停,她改不了的大小姐脾氣,凡事都要順著她,沛菡沒錢買房,她變得逢事有怨,在外麵落得消閑,躲一時算一時。今天突然有人送來兩張票子,身邊有個做伴賓的蘭子君,可以教他感染藝術細胞,不至於教那幫大爺們瞧扁了他。大紅帷幔徐徐落,掀過輕煙,揭開薄紗,那“百老彙名角兒”竟然是何淑曼。子君心中想她是出演斯嘉麗的不二人選,她絕對有糾纏在幾個男人之間仍舊能夠將愛恨情仇搬到舞台上表演的特質,蘭子君記憶中這是她第一次不妝示人。素白舊衫籠雪體,媚眼輕看無常世。她本色出演。他隻覺得她在舞台上是個真麵目,卸去花衣,卻要撲拭粉黛。蘭子君揣測不透何淑曼,不知解的人如不知解的命運一般,教人敬畏,勞人疲憊,他後悔認識這樣的女人,隻聽任命運隔牆扔磚頭,砸住誰誰倒黴。蘭子君抱胸看完整場,看她人群中獨自美麗,把人性演繹到極致,飽滿似一隻剛從蚌裏出殼嬌潤欲滴的珠子,竟也莫名失落起來。人生是一輪白玉的盤,從遠了看,皓月朗朗,潔碧無瑕;走近了看,卻是坑坑窪窪,滿目瘡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