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精悍臃貴(1 / 2)

何淑曼謝了幕,吳沛菡吆喝著要到後台去送花籃,要子君等在外麵,他要炫耀他捧的角兒必少不了在一邊捧的人。他進去沒多久就慌慌張張的跑出來,向子君張張嘴又合上,子君看得焦慮,正欲問他。何淑曼挽著一個人走出來,子君還沒有看清來人是誰,就被沛菡一把拉到角落裏裝無關路人。子君向外偷覷,仿佛一個重拳眼見著要砸在子君天靈穴,卻換了手勢,輕輕給他撓癢癢。那男人竟然是黃冠華。子君轉過臉來,兩隻腳撐著船,背倚牆仰著臉,咧著嘴笑道:“道貌岸然!衣冠禽獸!”蘭子君本來就應該想到,一顆戲子,能在鳳凰城藝術團撐起台柱子,背後一定有千斤頂。隻是她的後台是一臉君子相的黃冠華,他是敲破腦殼也想不到的。黃冠華是為人少知的“氣管炎”;黃太太是不被發現的“剪刀手”:專剪修拈來的花惹來的草。黃太太雖然粗糙,卻細知“男人要有錢(權),與誰都有緣”的道理。先前黃局長向黃太太撒謊稱在“黃部長”家談事情,久病成醫,黃太太長了心眼,給“黃部長”打電話,要借今天包了肉餡的餃子或者醃了老鹹菜給送去嚐嚐鮮,不能直接問他在不在,她每次都說讓“讓你哥給送去”,旁敲側擊黃局長的下落,結果便要他真的送過去。就好比婦女遇暴徒不要喊“救命”,要喊“失火”,救命閑事無人管,失火卻要一窩蜂的逃難。得知黃冠華並不在二弟家,她便要向他發號召集令。黃冠華曾經三番兩次謊稱車壞在路上,黃太太便起疑心,倒仿佛他的車是用餅幹鍛造,喝的不是汽油是蘇打水。方才黃太太在電話中聲稱如果十分鍾之內他回不到家,她便要把發動能調動的黃家人去尋他。“黃部長”與吳沛菡都是經由黃冠華一步登天提拔上來的,吃過他“萬事主矩”的警告,黃冠華擔心那沒輕沒重的老娘們兒把事情捅上去,他苦心經營的閃光形象會轟然倒塌,這才不得不與何淑曼戀戀惜別。黃局長也很納悶,每次被“黃太太”征召回家,竟然都要買上二斤水餃或者半斤臘肉給弟弟家裏送去。黃冠華一走,沛菡像虎不在山的猢猻,一定要品嚐虎威,蘭子君垂著兩隻手按在膝蓋上隻顧著笑,吳沛菡已經昂首闊步的端著花籃去送。子君一時出神,他是被淑曼身上的香水味招回的魂,何淑曼已經被他引了過來。子君背過臉去將要逃跑,“?G――”沛菡那邊得意忘形的道:“走錯了,那邊是門口。你快過來,我介紹何小姐給你認識!”幾乎是喊出來的,“何小姐”刻意加了重音,生怕周遭的人不知道他吳科長與大名鼎鼎的百老彙名角兒攀了枝。子君轉過身來,何淑曼漾在臉上的笑,微微僵了一瞬,又吹來風,談笑依舊。他有機會仔細看她,她又上了妝,塗了深唇彩,畫了重眼線;眉似初春柳葉,常含著雨恨雲愁;臉如三春桃花,暗藏著風情月意;鬆垮垮的連衣短裙露出一個渾圓的肩,纖腰嫋娜,一身的象牙白。子君想她這些年的化妝技術又有了提高,從前要用大紅大紫來襯托她的醒目,現在一身幽香遠的氣質,不知有幾隻男人的狗鼻子夢寐著想湊過來。沛菡在中間引薦,重逢成了結識,子君正煩惱該如何招待淑曼,淑曼伸過來一隻手為他解圍,與他萍水道一句:“幸會,蘭先生。”蘭子君趕忙與她握手。子君拖在二人後麵往外走,原本以為送出來便各自分道揚鑣,誰料沛菡提議要主動做東,請二人吃飯。子君心中直罵沛菡引火燒身。淑曼現在好歹在鳳凰城算得上名媛,子君這才發現在他身後還蜂狂蝶亂的有一群隨行。淑曼繞到子君後麵,迎麵時,不經意給子君一個不經意的眼神。她吩咐準備車輛,又辭去多餘隨行,隻留一個女胖助理來為她襯托,那胖助理很利索的從手提袋裏摸出一麵黑鏡子、一隻口罩與一麵紗巾,將淑曼打扮得比阿拉伯婦女還要保守。子君在一邊故意拿話噎沛涵道:“都怪你提議去吃什麼夜宵,害得人家大明星要做國家情報級別的保密工作。”等車來了,不多時幾人在一棟奢華酒樓前下車。

等到三人從車上下來,子君撇著嘴瞟一眼沛菡,強忍著不笑出聲來,沛菡本想著高高炫耀一把,隻可惜他的座駕在何淑曼名媛豪車的優渥麵前壓根兒就沒好意思拿出手,那副樣子仿佛不知好歹做慣了雞頭的人吹破了牛皮將要在鳳凰麵前原形畢露一般。更是來這天價館子來應酬,他手頭更加緊得發麻。三人拾天階而上,沛菡悄聲對子君咬耳朵道:“你身上還有多少錢,統統拿給我,回頭我還給你。這臉可丟不起。”子君一壁隱秘的掏錢包一壁嘟囔道:“死要麵子活受罪。”淑曼被油水肥的黃局長捧得高高的,生怕掉下來,她天生吃男人的飯,花男人的錢,奢侈慣了,練就一手“精悍臃貴”的點菜技術。沒有蜂狂蝶亂的隨從,她沒必要端著一派迪拜皇室的架子,她興致很高,點了一桌足以掛在耳垂戴在脖頸上作珠寶的珍味,子君都不忍心用牙嚼,那不是糟糠飯菜,那是藝術品。沛菡在心裏支著一張算盤做加法,竟然沒有計算過來,心疼的直咬牙。他盡可能的不做賠本買賣,暴吃飽喝了一通,醉的一塌糊塗。他是喝酒的樣子,左手杯,右手瓶,心思卻全在何小姐身上,遂然痛說起悲慘史來:“誰容易,我他娘覺得我說倒黴第二,沒人敢說第一!誰敢,誰敢?”他像隻電子攝像頭,把臉搖擺到左邊再搖擺到右邊,子君與淑曼相互對望一眼,順著他的意思,紛紛擺手。他酒醉得如一隻透了紅的蘋果臉,脖子像被抽去了骨頭,隻連帶著一筒子皮肉,腦袋左右不定的晃悠,倒真仿佛牛頓那隻要開啟真理的蘋果準備落地。“我爸死得早,沒撇給我一毛錢,我媽待業在家裏,我不得出來。老話兒還說‘富過三代,窮熬父子’,老一輩沒出息,咱還有臉窮下去?”蘭何二人又紛紛搖頭。他接著道:“就是忍天大的委屈,受天大的不公,人活一個字‘忍’!咱不是上麵還有個老娘嗎?”說到吳太太,便自己點了點了自己的大穴,他竟然拍著大腿哭起來:“寒門出孝子,國破識忠臣。我都沒這個臉!我他娘就這麼一個娘,丈母娘不算娘。我就對不起這個一個娘――讓自家親娘去開壽衣店,賣花圈,賣棺材,那不是詛咒自己親娘早入棺材早穿估衣。這折陽壽的王八蛋事――”完了又對自己道:“受委屈遭不公,人活一個字‘忍’!”子君看著他嘴裏起了粘稠動物分泌的粘液,鼻子下麵吊著兩隻晶瑩剔透的蠕蟲,直擔心那蠕蟲會被他吸進嘴裏,眼睛目不轉睛,心中為他捏了一把汗。淑曼無意拋出來一句道:“你忍什麼委屈,擔什麼不公?”沛菡像被驚嚇晃住的童顏小童,鼻涕眼淚也來不及擦,就立體畫一樣定住了。雖然他醉了酒,仍舊分辨出吃軟飯裝孫子這種下三濫手段說出來要教人笑話。淑曼不愧是演戲的,看出他遲疑,雙手合成拜佛鑔,嬌滴滴嗔吟道:“說出來聽聽嘛――”那童顏小童受到了鼓舞,鼻涕眼淚又一並過來添亂表演慘狀,沛涵道:“我一定要先給她置下一套房子,人窮直不起腰......黃家人拿我不當人看,我就是黃家的一條狗......”子君突然想起局裏人給暗地裏給沛菡取“大黃狗”外號的用意。話到此沛菡就不往下說了,他隻想教何小姐知道他的悲慘,卻並不希望她一清二白的了解他的實情。男人需要神秘感來吸引住女人,即便是帶著淚的笑。一半清醒,一半醉。他竟然練起了口技,“我學狗,你聽,你聽,汪――汪――汪――你看我學的像不?汪――汪――”透過黯影斑駁,子君見淑曼疊著一張四方塊絲帕拭眼角,他分不清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