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浮蘇在火車上睡了一路,緊趕了一天的時間,她醒來便到了目的地,她做了一個冗長的夢。上車前,她特意關掉手機,生怕子軒知了她的行蹤去接車,她自有她的打算。她與仲太太尋了一間旅店先住下,車站附近旅店殘破嘈亂,她孤身一人不是要緊,還拖著病怏的仲太太,浮蘇便故意尋的旅店離車站遠一些。安頓好仲太太已是深夜,待仲太太睡過去,她在車上睡了一整天卻如何也入不了夢。外麵是一條大通的車流道,這一連幾夜的月亮特別圓好,他鄉異處的殘破由著它彌補了一些,倒是外麵的大世界“嗶嗶――叭叭――”“嗶嗶――叭叭――”的誘惑著她,她與它隔著一個無常反複的世界互相怒視,直到黎明破曉,她才得了勝利。第二天,逢是陰曆八月十五中秋節,她打電話給子軒說已經到了鳳凰城,要去蘭家拜謁公婆。她之所以不教仲太太同往,隻因之前她從子軒口中聽過一些蘭家父母態度,拚湊起來頗有心不甘情不願的意思。若是蘭家父母對她擺臉色,她自己舍得一身寡,出來蘭家門抖抖便掉了,大不了再回上海去;她拋下尊嚴向蘭家低頭示好,為的是治仲太太身上的病,不是再給仲太太添心上的病。蘭子軒當即向蘭錦程報告重大消息,說仲浮蘇到了鳳凰城,要去迎接。蘭錦程很痛快的把司機老武配給他,教他接了人直接帶到家中給沈文欣看。沈文欣在家中接到蘭子軒的電話,得知準兒媳要來拜謁公婆的消息,心情不亞於新娘子上花轎進郎家一般的驚喜又害怕,用物理科學“力的相互作用”應當可以解釋。之前,那位姚小姐主動來蘭家尋蘭子君的時候,她也沒有這般不安的心情,她隱約覺得那大紅大紫的姚小姐進不了蘭家的素門,果真沒和子君美成好事,但這位仲小姐在她心中攪動的波瀾,教她覺得蘭家要添新氣象。世界兩大人情矛盾體係,東方以中國人的婆媳矛盾見長,歐洲以丈母娘與女婿矛盾聞名,說東西文明的後人各自逃不脫傳統的牢籠,沈文欣便是情有可原的了。她在為偉大的東方文明作延續,又在為蘭家往後的家庭關係開端鋪陳仲浮蘇踏進蘭家的第一步,白底灰的開衫圍巾,藍仔褲,卯高鞋,齊馬尾,五官標致自不必說,開口成文,落落大方。若不是因為仲浮蘇的破落家道,單憑眼緣印象,對這位婷婷秦淮倩女,沈文欣著實對她動了心。沈文欣心中不停念經,竭力為自己爭辯,“婚姻不單單有愛情就夠”“婚姻不單單有愛情就夠”,這樣主客觀的對抗,待到在她心中兩端製衡,嘴上卻抹了蜜一樣對浮蘇好生相待。《孫子兵法》評得貼切――“笑裏藏刀信而安之,陰以圖之。”蘭子軒在一邊,沈文欣與仲浮蘇二人表皮上聊得很投機,得知浮蘇的母親仲太太一同前來,在旅店裏榻宿,連忙責怪子軒招待不周,吩咐他親自去接來,浮蘇推托不過,便要求同子軒一並前往。蘭子軒不在場,她實在沒有底氣應對沈文欣。等到接來了仲太太,兩位母親投機的攀談一番中年女人的世道仇恨,便到了夜幕。蘭錦程打電話來教他們不必動火,今天是中秋節,他在外麵館子裏叫了的菜,隻須等他下班回來便可聚談喜事。等蘭錦程回來,與仲家母女相互認識了,便各自入席。一家人正說得起興,蘭家大門被人用鑰匙捅開,打門外燈影重重見是兩幢人影,進到屋內方才大白於人前。仲浮蘇見前麵來人青年,坦蕩裏含著一綹子粗野,溫雅中帶著一股子乖張;來人青年一眼瞧見仲浮蘇,幹脆中藏著一眸子柔情,微笑中隱著一絲縷韜謀。仿佛英雄識英雄,小人知小人,子君覺得這女人水深得很。沈文欣起身迎接道:“到家也不知道打個電話,我好教人去接你。來得正巧,你哥家那邊也來了,一起坐下來吃。”說話間,蘭錦程去攙蘭老太太往上座,自己退到次席來,與沈文欣、蘭子君一邊同坐。蘭老太太餓了一路,肚中正饑,當著一桌子的人又不好叫渴叫餓,小眼珠子透著眼睛左右悄打量表裏不一的兩邊人,趁無人注意,捏起眼前一塊鹽水雞肉放到嘴裏墊饑。此時,子君開口,禮貌喚一聲道:“原來是大嫂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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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穿上鳳冠霞衣,我抹上粉黛油彩,大紅幔布上開演了這出折子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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