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君的才情完全不在她之下,更有她骨子裏渴求的活力基因。他是清高端莊的仙,她隻當他是嫌厭天庭無情,私下凡間去尋自由才化身做了妖。姚家選女婿門當戶對的家族觀,讓她對蘭子君笑唱“天若有情天亦老”更覺稀貴。她漸漸癡入對子君的愛慕中去,用這轉移注意力的方法麻痹痛楚,漸忘了還有一個讓她又愛又恨的指腹為婚,
毫無征兆的一個周末午後,姚婷玉從天而降,突然造訪蘭家。蘭子君在睡午覺,沈文欣精力憔悴捧一本禪書醒悟中年時光。聽有人捺門鈴,便無精打采踩棉拖鞋趿地不抬腳的去開門。多走幾個來回,完全可以幫她省下拖布墩地的功夫,資深的家庭主婦總有節省時間的妙招。打開門看,眼前女人麵化淡妝,頭發挽在後腦盤成一朵牡丹髻,臉若銀盤,眼似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一襲紅濃淡白的波西米亞長裙從頭到腳,手上拎著一隻鞋底大小的鑲銀邊虎皮包,更惹眼的招牌是她脖子上的一顆水鑽,不光而亮。耳墜碎瑪瑙,腕著玉壽鐲,指扣金鑲玉。沈文欣一見便知這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千金,怕她走錯了門尋錯了人,又擔心蘭錦程在外麵的風流債討到家裏來,軟弱的挺起尊嚴問道:“你找誰?”姚婷玉輕道:“蘭子君可住這裏?”沈文欣心中了然,已八九分拿捏住眼前姚婷玉的此行目的,心中暗自愧悔,悔不該這般蓬頭垢麵的狼狽相。著裝比較絕對是治愈女人精神衰弱的良藥。“萬不要行惡於與你素不相識的人”,僧說是善待眾生的佛心,常人說是多一敵不如多一友,沈文欣說是便懷揣婆媳將來的私心。
沈文欣把姚婷玉讓進門來,指著她的項墜隨口問一句道:“這顆橙色好,肯定很值錢。我家那位送過我一顆,顯然不如你這顆大。”婷玉輕道:“這是我爸送我的。”口氣很輕鬆,仿佛國家五大商行的錢全在他口袋裏裝著一樣。沈文欣隨口卻不隨心,是姚婷玉的家庭破費她並不吃心,若是子君送的情物,她回頭肯定要罵他拿她的錢在外麵逍遙。婷玉的回答給沈文欣吃了顆定心丸――一來他們還沒有發展到共同財產的地步,二來這女孩家道一定興旺。沈文欣熱情的端出一盤過水的荔枝招待,轉身忙去臥室叫醒蘭子君。子君迷迷糊糊迎合,她帶上門出去了,他又把她的話在睡夢中過了兩遍,鬼跳屍一般“骨碌”爬起來,又在床沿上坐著猶豫了。他享受朦朧心照的曖昧,談情不說愛,他隨時可以逃離;若是把紙戳破了說“情呀”“愛呀”的話,他還沒有做好迎接溫柔捆綁的準備。見麵相親已成曆史,現代戰爭不宣而戰的特點同樣在現代愛情中適用,她打了他一個燈下黑的勝仗。子君坐著坐著又不自禁的笑出聲來,心想:敢於到男方家去提親的女人是真正的猛士。
子君踏著橐橐的皮鞋聲下樓來,與婷玉已經不必再如初識般客套寒暄,簡單聊了幾句沈文欣才又回來,子君這才發現方才忘記了她。談婚論嫁是女人的天生職業,年輕的女人參與,年長的女人指揮。子君向來是對向她諱言婚娶的,今日送上門來的兒媳婦,她一定要把關過眼。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回房去重又裝扮一番,好比戰士躲進戰壕裝膛上彈,她絕不可在敗在婆媳戰爭的首場。子君見她重新光彩煥發,態若誌在必得的西太後,心中暗暗叫苦,大罵中國悠久的婆媳鬥爭文化,沒理由的羨慕起西洋家庭中丈母娘與女婿之間的硝煙彌漫。子君旋即假裝鬧肚子,舉著“避讓”的清街牌逃掉了,隻等著戰爭落幕回去清理戰場。倒是姚婷玉讓了步,收了她擅辯的本事,拿出她舍身向蚊子捐軀的奉獻精神,任憑被叮咬吸血,對沈文欣有問必答帶解釋。沈文欣很會顧全,簡單的個人與家庭境況的問題問完了,又站到婷玉的角度含沙射影蘭錦程將天下男人指責個遍,真正做到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負心的男人便全被倒進她的口水中。“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都是見異思遷的種。”“女人這一輩子最大的成功就是嫁個如意的男人。”“吃著碗裏的,想著鍋裏的。”沈文欣把女人委屈的弱勢融合進去,男人在預知未來這一方麵男人是比女人有優勢的,至少他預測得出自己孩子的姓氏。當然她明白勸好不勸分的理,每一句都要轉折到“但是我們家子君......”上,活像位忍痛割愛的推銷員,賺了錢也要假裝吃虧,似乎一切便宜都讓姚婷玉占了去。婷玉想笑又不能笑出來,隻能無形的用小腹笑出來,直憋得生疼。心中暗罵蘭子君這一泡屎定是要把馬桶坐穿,轉念一想馬桶本來便通氣,又咒怨他掉在裏麵被水衝走的好。等沈文欣一切能說的話都說盡了,倒是把自己晾住了。不曾相遇,說萍水相逢的話顯得她沒了長輩的地位;八字尚未一撇,構想未來家庭又不是她的任務。能講的禮貌寒暄的話都極盡邊際,最後隻得不停地勸婷玉吃荔枝,她吃下一個,她再剝好一個,直到求不抵供。婷玉將那仿佛珠寶般晶瑩剔透的圓東西掐在指尖,心想,它比珠寶的殺傷力要大,珠寶教男人破產,荔枝教女人喪命。子君在暗處看著,知道是時候收場便才悠悠的走出來,掃一眼桌上的荔枝核,吐出一句:“唷――已經可以穿成一串佛珠了。”婷玉想死的心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