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長我三歲(1 / 2)

黃家夫婦對嫣然很是嬌寵,她是音樂係的學生,任憑她將家中客廳布置得很有沙龍味道。黃家夫婦正在陽台上侍弄花草,很講究的長輩,在家中隻循著日子算流年,並不參與年輕人的交際,更顯得威望德高,沛菡才更要嫣然一定去請。她點頭,卻並沒有直接去,頂上沛菡的麵將他領口的一顆係錯的扣子糾正過來。看得子君對沛菡“嘖嘖嘖”的直咂嘴,又不禁佩服起嫣然的縝密來,她走後子君才對沛菡道:“戀愛,是一門技術高超的藝術。”蘭錦程單獨對子君說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行萬裏路不如閱千麵人”,蘭錦程當年離鄉入世攜家帶口,曲折人家出身的子君更是見慣冷暖炎涼,看人看事總深一個尺寸。黃冠華出來,子君便覺一磐崖逼仄壓來,更教人誠惶的是那麵崖竟能掩飾到平瀾無峭,與他精瘦幹練的臉很是搭配,好像很花一般功夫將疵瑕刀砍斧削幹淨,耳鼻眼眉是緊急集合的兵衛,規整有序各司其職,說笑蹙聽隨時待命。論底牌看朋友,論心術看眼睛,蘭子君讀不準黃冠華的眼神,他是身經百戰的羅漢,子君隻算得上一名誦經的小和尚。子君在心裏打鼓,仿佛覺得他彈彈手指都能撥動黃冠華的打分牌,蘭子君被綁上了。嫣然與沛菡對看一眼,心中道:又是一個好好先生。她見多客人在黃冠華麵前搖尾諂好,在進入黃家門前與進門後的對照,那落差與朝登天子堂暮落田舍郎的差距一樣大。那蘭子君本可以是一位嬉笑怒罵的朝天嘯,她這樣想著便覺稍許失望,總聽沛菡誇蘭子君的談吐詭妙,進門話匣子打開縫便被黃冠華上了鎖,好像電視劇演到精彩處插進來廣告教人不盡興,總覺不甘。她是黃家的獨千金,對黃冠華是絲毫不憚的,父女之間的特權是僅次於情侶之間的一路綠燈,後者是狂熱無腦所向披靡的敢死隊,天上星月亦可摘。嫣然右手箍住黃冠華的臂,擺動得如計秒的鍾擺道:“爸,沛菡今天來了客人,我們出去吃一頓好不好?”黃冠華爽快答應道:“我去換件衣服,這就走。”嫣然一把拉住轉身欲進臥房的黃冠華,嬌滴滴道:“是我們――”這倒把他蒙住了,好在黃太太在一旁做外務翻譯道:“人家說的是‘我們’,不是我們。”說罷,嬌寵的在嫣然胳膊上擰了一把。黃冠華這才霧裏看花,笑容自在的給他們放行。

出來黃家,三人徒步上街。子君長舒一口氣,仿佛壓在胸口的大石頭翻下來一樣酣暢。依黃冠華對黃嫣然的寵愛,子君心裏明白了一個事:黃家之所以會接納一窮二白的沛菡,不是看重沛菡的潛實力,全在擔心殘疾的黃家千金嫁不出去,因為這一點沛菡才成了窮漢與公主的童話主角。拿嫣然對沛菡說事,道:“黃小姐果然好家教,外出吃飯也要征得父母同意。”嫣然心中道:“果然是怕官欺民的貨色,剛出家門就撒開歡兒。”臉上付之一笑,並不搭他,轉臉對沛菡道:“婷玉姐還沒來,你打個電話通知她我們不在家裏,換地方了。”子君在一旁問道:“怎麼還有別人,還是位小姐。”話一出口他便覺得說話不妥,從嫣然的眼神看得出她對稱呼“小姐”的不滿。野蠻時候的“小姐”是尊稱女性,文明時候的“小姐”是貶低女性,不得不感謝與時俱進的世人觀念。嫣然笑著回敬道:“那是我阿姨家的女兒。”“先生”終究是沒變質的,從字麵上就表達了男人先出生的優越權利;深究了講,男生一生先來便可被稱呼先生,女人則需要一番努力才能有先生的冠戴。女人是較於男人的弱勢群體,一點不假。子君道是並不以為然,中國是人情社會,即便沒有血緣親疏,怎樣拐彎,都能和貴權扯上七大姑八大姨三姨太的關係。虧得沛菡補上一句:“嫣然媽媽娘家的人。”子君才放棄了不屑的態度。子君倒覺得奇怪了,黃小姐是舍己為人無私過了頭,這樣稱呼她自己倒不上心,用在那姚小姐身上她倒要去為她說話。沛菡聽得出嫣然在與子君卯著勁兒玩文字遊戲,正欲站出來轉移話題,嫣然先他一步緩和氣氛道:“你們兩個大男人,蘭先生的嘴又那樣活,我一個弱女子定然說不過你們,怕是要吃虧。”子君識相,投桃報李道:“啊哈――黃小姐原來是在搬救兵。”他對先天不全者有天生的惻隱,言語處句句禮讓又賣乖幽默,頓了頓又道:“好像不對,沛菡與你本就是一家的,該死的政客是眾所周知的本位主義,又請來一個親戚,我才是孤兵無援。”沛菡不甘寂寞,道:“今晚就看你諸葛亮舌戰群儒。”

嫣然在一旁補充道:“婷玉姐可不是弱儒,瑞士皇家學院畢業的法律碩士,又去巴黎散遊了半年,學法律的人都長著一張能言善辯的嘴,左右也能與周公瑾般配。”沛菡在一邊不緊不慢補充道:“她法學碩士畢業並不供職哪家法律事務所,專門給自家做法律顧問。姚家是珠寶商,在沿海一帶頗有勢利,家境優越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不知他是吃不上葡萄嫌葡萄酸,還是已經上了政客不動聲色的道。子君想,姚先生一定是個吝嗇的深謀遠慮富人,省下下請律師的錢又可以做到用人不疑。相比之下,子君更對那小姐本人感興趣,道:“她年齡應該不小了。”嫣然隻道:“長我三歲。”子君再問清楚些,她便以女人的隱私回避。子君玩笑一般歎道:“法律,是一門遺憾的藝術。”沛菡對他的乖張直翻白眼。子君引托馬斯《烏托邦》評價律師的話道:“那都是惡魔,所製造的惡魔及一切不好的,吸盡人類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