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起了一抹最深的感嘆。
那是間石室。
裡頭躺了個活死人。
他張開眼時,四周仍是一片漆黑,但卻已解開被縛的自由。他知道那個人還在他身旁,也知道那個人綁他來此的目的絕非僅僅囚禁這般單純。
他等著那個人帶他走進石室深處。
長廊盡頭,他跟著止步,隱約聽見淺淺的呼吸,平穩卻顯薄弱,他知道這呼吸並非來自那個人,他心中開始有了譜,幽微的曙光從石室窗角透了出來,不甚清晰的明亮,卻仍模糊可見一張僧人的臉。
那是張值得他拿命來抵的一張臉,一個曾捨己救他的僧人。
而今,這張臉、這個人,看在他眼裡,入目所及皆是慘白的不見一絲血色。消瘦的指掌、纖弱的身軀,曾經不可侵犯的高傲,彷彿煙消雲散。
他知道這個人在這裡受到的是怎樣的苦楚,當時武林聞風喪膽的病毒,感染者無一不興起腥風血雨的狂性殺戮,後頭他雖製出解藥,對這個人而言卻是毫無用處。
身受變種病毒,更為狂烈的殺性逼使這個人不得不以更殘忍的方式對待自己,封鎖自身筋脈,遏止毒素蔓延,導致現今這要死不活的假死狀態,終日靜躺在這處暗不見天日之地。
他見了,怎還能不鼻酸;他看了,怎還能不明那個人的用意。他慢慢蹲跪在這個人麵前,不待那個人開口要求,說了。「續緣自願負起照顧前輩一事。」
無怨無悔的神情,教那個人見了不由一笑,本是絕麗無雙的容顏笑了應是更加美艷動人,然而卻是顯得一絲陰沈晦暗,似乎他的自願承擔竟引起了那個人的不快。
倘若他有些猶豫不決,那個人還有千萬種說服的理由,將自身的責任推託給他。如今卻是一句也派不上用場,英雄無用武之地,那個人竟不免升起一絲憤恨,恨著他的反應竟是讓他不能自己的感到可恨。
那個人本該是最護著他的人,卻因昔日的結拜之情變質,進而痛恨起他的存在,萬分厭惡卻又不得不慶幸自己與他有著相同的髮色,才能得到另一個人的移情。
那個人再度笑了,卻是可悲的像是倒映著往昔他的影子。「有續緣看顧,吾便安心了。」言不由衷的一句,說來矯情,卻又是少不了的場麵話。
他聽了也不過是淡淡回以一笑。
在那個人轉身之後,欲踏步離開之時,他輕輕的說了一句,如同句呢喃。「執著是苦……」
走火入魔的又究竟是誰呢。
心路。章24
有時,不在乎也是一種手段。
越是在意就越受牽製,而他向來不愛受製於人,於是慢慢的他將在意練就了不在乎,更甚成了種反製於人的手段。
這夜的風,吹得狂野,石室內依稀仍可聽見風的呼嘯。
素續緣靜默且輕柔的為一人清洗擦拭,白皙指尖拂過那人的消瘦,每一分的觸感冰涼的都像是刀尖的冷刺,針針見血在他心口,密麻的成了無言的痛。
「前輩……」在那人過份好看的眉眼中,往昔總是匯聚無以比擬的堅毅、寧靜,每每望之,素續緣紛亂的心緒,總能平撫下來。
如今,那樣的眉眼,卻是死沉的一片寂然,徒留他的低喃。那人不該是這樣的下場,隻是捨己救人卻往往難免這樣的淒涼。
素續緣不由笑嘆,卻是深知無可奈何,血洗江湖、迢迢血路,隻要在道上,總免不了躺下一回。
風再度嘯傲,今夜的風不尋常的近乎風雨欲來的前兆。
氣溫將在入夜之後驟降。
想著那人的病體,即便無知無覺,卻也不宜著涼,既是負起照顧之責,就得妥善照料,眼見那人被褥單薄,素續緣心思一忖,將那人身上衣物打點妥當後,便轉而離開石室。
走上長廊,素續緣正打算回房拿被為那人添加禦寒,卻突而聽見長廊另一頭傳出異聲。那聲源來自藥室,素續緣不禁疑惑走近,卻越是靠近,越覺心悸。
似是呻[yín]、又似嗚咽,聽來就不甚正常的詭異聲響,讓素續緣走到門前便止了腳步。
就隔著一扇門,卻彷彿是道跨不過的門檻禁忌,他在害怕著什麼,早該拋開的恐懼、早該無謂的一切,他卻遲遲伸不出手,打開正視內心的夢魘。
隻因那扇門後的呻[yín]、喘熄,熟悉的像是他到現在仍深深愛戀的人,無法忘懷的音容,午夜夢迴、如影隨形的深刻在腦海。
想忘也忘不了的滋味,嚐了夠久,反倒淪為了一種幻覺,在這一夜、這一處,明知那個人不可能,他卻仍為此慌亂不已,宛如癡人作夢,盡想不切實際的存在。
素續緣不禁笑了笑,那怕真有人,也不該會是他所想的那個人。
於是,他伸出了手;於是,他推開了門。
於是,也看見了──
真有那個人的存在。
天使與惡魔,墜落是個交會的契機。
受了傷的天使,折了羽翼的血流不止,徬徨不安而迷惑的墜落塵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