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水鏡先生被一位老朋友約去喝酒,便給學生們放了假,於是大家商量好了一起去城裏玩,順便買些筆墨回去。
不想他們幾個剛進城,天色就變得昏暗起來,徐庶剛說了句:“隻怕要下雨,可惜沒帶傘出來。”他話音未落,那雨點倒先劈裏啪啦地落了下來。
一行人隻得躲進路邊的茶棚暫避。
春雨淅淅瀝瀝下個沒完沒了,大家枯坐了快有一個時辰,一壺茶也不知道續了多少次水,喝得幾乎要淡出鳥來。
正在百無聊賴之際,坐在臨街一張桌旁的石韜忽然遠遠地衝著一個人高聲叫道:“龐士元!你今日怎麼有空暇出來了?”
司馬懿坐在茶棚的角落處,他一向喜歡坐最靠裏的位置,這樣便於觀察外麵的動靜。
隻見一個身穿蓑衣、頭戴鬥笠的人停住腳步,向周圍看了一下,走進茶棚。他本來就生得身高體胖,再加上那蓑衣編結得十分致密厚實,更顯得團團一大堆,幾乎擋住了茶棚半邊門口。
旁邊同坐的孟建便告訴司馬懿,這位也是水鏡先生的學生,姓龐,名統,字士元,與仲達兄同歲,隻是尚未行冠禮。龐氏亦是荊襄望族,司馬懿也曾有所耳聞。
龐統取下鬥笠,放在桌上,對著眾人環揖一周,各人急忙起身還禮。龐統說道:“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幾日來時時思念諸君,不期在此偶遇,信是有緣也。”
司馬懿見他雖然貌不驚人,然言語衝和,謙謙大雅,不由心中生出幾分好感。
徐庶笑道:“今日先生放假,咱們出來隨便逛逛,想不到卻被雨阻住了——令堂兄的婚事已辦完了?怎麼不見諸葛亮?你們不是一起去幫忙的嗎?”
他一連問了三句話,龐統尚未來得及回答,他背後已有一人朗聲應道:“諸君已經被士元兄的迷湯灌得找不到北,自然瞧不見亮了——奇怪,你們出門都不看天氣嗎?”
隨著話音剛落,從龐統身後走出一個人來。
司馬懿坐得遠,遙遙望見這人身形挺拔,長身俊立,穿了一件蓼蘭染過的長袍,那布在水裏不知洗過幾次,蓼蘭的染青已退成了淡淡的薊色。
當時天色昏暗,加之雨霧彌漫,他和龐統並肩行來,走在路的另一側,被龐統穿了蓑衣的龐大身軀擋得嚴嚴實實,是以眾人竟然都沒瞧見。
那人將手裏執著的一柄墨竹傘收了,放在鬥笠之旁,也是向著眾人環周一揖,然後抬起頭來,司馬懿這才看清了他的相貌。
許多年以後,人事變幻,山川易主,當諸葛武侯已成傳說,而司馬懿也已經衰老得忘記了自己年少時的容顏,但他仍然清清楚楚地記得初見諸葛亮時的那一幕情形。
比少年情思還要纏綿的春雨中,那沾染了薊花顏色的一抹衣襟,流瀉如雲,傾動隨風,竟然成為此生心底再也無法磨滅的印痕。
甚而至於,連徐庶打趣的話語也清晰地在耳邊響起:“仲達兄果然未能免俗,第一次見到亮君的人,十個有十個便都是這般模樣……”
眾人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元直莫要取笑。”諸葛亮語氣平淡說了一句,顯然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他走進茶棚中間,幾乎要略略彎腰才能不碰到頂蓬,大家這才發現原來他腳上穿了一雙高底木屐,雖然一路泥濘,徒步行來,可是他袍子上竟然連一個泥點也沒沾到,越發顯得修潔鶴立,風姿卓逸。
諸葛亮向著司馬懿一拜,說道:“這位想來就是仲達兄了。昨夜燈花,今朝鵲噪,亮晨起卜一卦,當風雲際會,得遇賢士佳友,果見仲達——今後既為同窗,還望不吝賜教。”
司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