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公司,大門已開。門口站著衣冠楚楚的老板、老板娘,正望著前方的場地。循著他們的視線望去,三、四米開外的地上豎著六個炮仗,老王剛剛把它們一字排開。我趕緊對眾人說聲“新年好”,閃到一旁。
“就等你了。”老板娘輕聲說。
我點點頭,和他們一起駐足觀看。
老王掏出打火機,逐個點燃導火索。一個個炮仗呼呼地向上直躥,在半空中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隆巨響。我捂住耳朵,縮著腦袋仰視,心中有些忐忑:“炮仗會不會失控,從我們頭上掉下來呢?”事實證明,我所擔憂的現象根本沒有發生。巨響過後,各種碎片、殘渣如雨點般落下來,濺了滿滿一地。少數碎片彈到我的衣服上,很快又掉到了地上。
接著,老王大步跨進公司。一分鍾之後,他用竹竿挑著一長串的小鞭炮走出來。一點燃引信,鞭炮劈裏啪啦作響。這回,我不怕了,筆直地佇立,凝視著越來越短的鞭炮串。
終於,鞭炮放完,開門儀式基本結束。空氣中那股刺鼻的火藥味漸漸變淡。
我忙對老板、老板娘拱拱手:“祝開門大吉,生意興隆!”
老板娘笑了笑,塞給我一個紅包:“這是你的。老王的,稍早前給他了。”
“謝謝!”我順手揣進棉襖內層的口袋裏。
“小沈,你掃一下地。”老板丟下一句話,轉身回到屋內。老板娘、老王跟在他後麵也進了門。
我取來笤帚、簸箕,賣力地打掃起來。倒完垃圾,我回公司複命。一進門,我看見老板、老板娘坐在各自的辦公桌前,目不轉睛盯著電腦。老王坐在沙發上,認真翻閱這些天積壓下來的報紙。
我愣在那,一時不知道怎麼辦。打量一下地麵,比較幹淨,用不著打掃。於是,我輕手輕腳放好笤帚和簸箕,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等候指令。
老板娘第一個注意到我的存在:“小沈,掃好了?你先坐,暫時還沒事情要做。你高興的話,可以先去休息室。”
“不了,在這等等吧!我還要去蘇州嗎?”
“不用了。我們找了個親戚,讓他去蘇州協助俊濤。除非他幹不來,你才有可能過去。不過,這個幾率非常小——人家的經驗可是相當豐富,又是肯吃苦的料,而且跟我們交情不錯。”
“我懂了。”
唉,那個曾經住過的房間要歸屬他人了!一時半會又見不到張毅了!真是有點可惜啊!既然真的不必去蘇州,那在這邊好好幹下去,多做點事!
我拿過一疊報紙,隨手翻一遍,選了幾篇文章精讀起來。其中一篇曆史評說令我一再搖頭。撰稿人小有名氣,以文筆優美著稱。此文讀來不覺枯燥,乍看來思路清晰,理直氣壯,別有新聲。但細細品味,卻發現不少字眼裏滲透著謬誤,值得商榷。譬如吧,他喜用極端個例推斷總體的缺點,一再拔高此種影響,乃至於上升到全民族的高度,然後高呼口號,瞄準靶子迭迭炮轟,大有“一人犯錯,大家背鍋,信我得救”之嫌。另一篇時評中的低級錯誤更令我好笑。原來,作者引用數據時總是罔顧統計對象的具體構成而高談闊論。比如某廠去年平均工資下稍有下降,他就一口咬定職工生活水平滑坡了。普通人對此或許信以為真,但絕對騙不過懂點社會經濟統計學的人。須知,平均工資的高低,不僅取決於職工工資水平的高低,還取決於工資水平不同的職工的構成情況。由於該廠去年大量招收新職工,這一部分人絕大多數工資水平較低,勢必會拉低平均工資。試以一個三口之家為例。假設去年隻有父親一人上班,年薪為六萬元,而今年兒子參加了工作,年薪為三萬元,父親年薪則漲到八萬元。這樣的話,該家庭去年職工平均工資為六萬元,今年下降至五萬五千元,可家庭總收入由六萬元劇增到十一萬元,能說他們更窮了嗎?看來,報上的文章絕非真理的化身,許多僅僅是一家之言,難免存在謬誤,完全可以與之爭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