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書蘅失言(2 / 2)

永平末年,沘陽公主劉小翰多次帶著竇妤、竇洇姊妹二人進出長秋宮,陪太後閑話。而竇妤擅書法,與時為太子的劉炟有共同語言,還經常切磋書藝。萱貴人那時已經進宮,但因竇氏深受先帝打壓,她根本未往別的東西上想。現在看,少年夥伴,此番進宮一定是有預謀的。

立冬是辛亥月丁卯日(注:即陰曆十月四日),萱貴人詢問了清菱、子韻兩個貼身侍婢,尋常永安宮的宮人或那七個采女來西苑殿侍奉,都要聽這兩個貼身侍婢使喚。但二女冥思苦想,立冬才過去幾天,但那天會是那個宮人或采女後半夜在外廂當值,她們平時都不把采女放在眼裏,竟然都想不起來。

“這不難,傅母處定有記載,吾去華光殿暗暗地查一番便知……”子韻補過道。萱貴人覺得有理,但提醒她不能讓簡瑾看出端倪。

第二天子韻到華光殿去,恰好傅母簡瑾進入北宮掖庭公幹,子韻偷偷翻看了簡瑾記錄的簡冊,采女們進永安宮侍奉全部記錄在案。立冬當天後半夜,簡冊中清清楚楚地記著,從子時至黎明之前,西苑外殿當值者正是出自竇府的竇采女!

萱貴人聞報,詫異之餘,越往深處想越有點汗毛倒豎的感覺。

她未敢稟報太後,思慮再三,但還是將書蘅的話轉告長樂少府夕照、長樂太仆秦鵝。竇氏和梁氏處心積慮送女進宮,心思是明擺著的,夕照、秦鵝原已打定主意將來將她們送進永巷做宮廷役婦。現在二女聞言大驚,太後身體每況愈下,聖上如果真的與竇妤有舊,那麼萱貴人長秋宮的地位必不保,見多識廣的她們一時也愣了,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華光殿所在的湖心島,與太後所居的中和殿以一座曲折回旋的廊橋相連。從此開始,每次劉炟來永安宮,夕照、秦鵝能做到的,就是悄悄吩咐傅母簡瑾,讓采女們呆在芳林池中的華光殿,不得越過廊橋。

……

立冬過後的這幾天,竇妤、竇洇姊妹倆一夕三驚,惶惶不可終日。

自從八月初進入永安宮後,她們在芳林池華光殿內跟隨傅母學習宮儀之餘,一直在中和殿侍奉太後。聖上每隔幾天會來一趟永安宮看太後並奏事,但是竇妤和眾采女沒有接近聖上的機會。

隴右大捷後,萱貴人住進永安宮大院內西苑殿養胎。很快,今年新選進的采女便不再有貼身侍奉太後與貴人的機會,而是與永安宮的宮人、嬤嬤一樣,成為深宮內最下層的宮女。

別的姊妹隻會默默忍受,可竇妤卻感到不一般。進宮前的那一晚,祖母、長公主劉中禮曾擁著她說了一夜話。現在她想起祖母的話,她比普通采女背負的更重,眼前的些微變化讓竇妤感到了警覺。

漢宮深似海,惟有佳人淚。那巍峨壯麗的殿宇樓榭背後,是無數宮人的斑斑血淚。她聽懂了祖母的話,南北兩宮采女、宮娥數千人,唯一的希望就是盼能入掖庭,以博聖上一笑。可她必須得到太後、聖上寵愛,她不能走錯一步,現在重振竇氏的全部希望,就寄托在她瘦弱的肩頭!

可現在她根本沒有接觸太後或聖上的機會,采女們隻能在永安宮中和殿和西苑殿的外殿當值,每天宮廷禮儀課結束,便與粗使宮女、嬤嬤們一樣,打掃院落,椎洗織物,拂塵淨幾,幹不盡的苦役。都是出自世族大家,如何幹過如此粗活,有的采女常會偷偷哭泣。

竇妤沒有自怨自憐,她能感覺到比粗活更大的變化是人的目光。長樂少府、太仆、衛尉、甚至萱貴人及貴人身邊的宮人,看她的目光明顯不同了。剛進永安宮時,更多的是讚賞、豔慕。而現在,那一雙雙笑臉掩飾不了黑眸深處的東西,那裏分明隱藏著厭惡、警覺、鄙視,甚至還有幸災樂禍的味道!

劉炟經常過來看望太後,竇妤知道,這便是她唯一的機會。隻是過去的清秀少年、病弱太子,現在已經君臨天下。那曾經的海誓山盟,他還能記懷麼?他還能記得長秋宮皇後書房內,他輕薄她後說過的話嗎?!

不管如何,竇妤決心試一試,她決定拿命運放手一搏!